南方的冬天幾乎不下雪,卻會由四肢生出一股寒意。
\"妹妹,醒醒,要下車了。\"
迷蒙中,南桑被柔和的女聲喚醒,兩手從環抱在胸前的姿態舒展開來,揉了揉眼,然後向鄰座的女人投去感謝的目光,\"謝謝姐姐。\"
今年的寒氣格外冷冽,南桑搓了搓手,又揣進冷冰冰的衣兜,似乎哪裏都是冷的,鄰座的女人傳來關切的詢問,\"今年冬天很冷哦,手都長凍瘡了,要記得塗藥哦。\"
\"嗯嗯,\"南桑揚起一抹笑,\"姐姐你也不要被凍傷了。\"
彼時,到站的提示音響起,南桑取了行李下車,二十六寸的行李箱一半裝滿著教材和筆記,一半裝著厚重的衣服和一些日用,塞的滿滿當當,南桑都害怕行李箱會因為承受不住重壓而突然罷工。
出站的路要走許多台階,南桑提著行李箱,一點點往下麵挪,右手累了換左手,到最後兩隻手都被勒出了深深的紅印,正值寒假,大家都行色匆忙,有人想施以援手也被她婉拒了。
別人幫助自己並不是義務,能不麻煩別人就不要麻煩別人。
因著負重,呼吸變得熾熱,南桑摘下口罩,擦了擦麵上的汗水繼續走。
濃重的呼吸化作一團白霧,籠罩在鏡片上,模糊了她的視線,下麵是一層高台階,南桑努力想要看清落腳點,然而在行李的拖拽下,率先落地的右腳被行李帶向右側,生生折出個苦不堪言的角度。
南桑崴倒在地上,尖銳的痛楚讓她呼吸都凝滯了一瞬,隨後才難忍的發出低聲的嗚咽與啜泣。
在車站外這麼一摔,她側跪著,試圖站起來,右腳的疼痛卻讓她無法抽離這個相對冷清的地方。
好丟臉,南桑想逃。
南桑抓下眼鏡,用手拭去痛出來的淚。
\"還好嗎?\"
一道聲音自不遠處越來越近,南桑下意識的張望去尋找聲源,當聲音與麵孔重疊,驟然間,她連眼神都不知如何轉變。
南桑怔愣住了,那人在她麵前蹲下,聲音染上一點慌張,\"怎麼摔的,能站起來嗎?\"
顧林見她沒反應,試著拉著她的胳膊想將她扶起,南桑反應過來,配合的站起來,卻發現隻有左腳能勉強支撐,其餘全靠顧林的攙扶。
\"啊?你怎麼會在這裏?\"南桑錯愕的抬頭,又在一瞬間裝作若無其事的別過臉,慌忙的抹掉臉上的淚水。她都沒注意,怎麼突然就哭了呢。
\"先不說這個,我扶你去旁邊坐坐。\"
站外開著不少館子,顧林一手拉著南桑的行李,一手扶著南桑,他往前走一步,南桑就跟著蹦一步,南桑被自己這副窘態都逗笑了,一邊痛哭一邊傻笑。
她哭的笑的究竟是什麼,她也分不清。
她也未曾想過,會在這裏,會以這樣難堪的姿態再見到顧林。
在她沉默無聲的、擅作主張的喜歡他的第七年,第七個冬天。
\"你還笑?\"顧林把她扶到館子靠外邊的桌子上坐下,嘴上說教著她,對她痛得要死還傻樂的行為非常不解,但是一麵又非常誠實的關心她,\"趕早班車沒吃飯吧?給你點碗餛飩?\"
南桑點點頭,眼神充滿感激,顧林故作嫌棄的說,\"收收收,都這麼多年的朋友了,這點小事犯不著這麼感動。\"
\"阿姨,幫我們煮兩碗餛飩。\"顧林往店裏走,點餐付款後又折回來。
老板娘瞧著南桑一直捏著腳踝,隱隱作痛的樣子,對顧林道了聲:\"小姑娘看著崴得挺嚴重的,你幫她活動活動腳踝。\"
\"好。\"顧林應下聲來,在南桑身前蹲下,然後讓她把手挪開,一手抓著她腳腕,一手小心的脫下她的鞋子。
南桑大驚,\"唉,不用……你幹嘛啊!\"
她的腳挺小,顧林握著她的腳幫她輕輕轉動腳踝,活絡開被挫傷的地方。
\"好點了沒?\"顧林認真的發問,南桑不想再麻煩他,不假思索的點頭。
\"可以了可以了,謝謝……\"南桑麻溜的穿鞋,顯得格外的不自在,\"你扶我去洗一下手吧,待會兒吃餛飩了。\"南桑訕笑,感激與怪異的情緒交織。
\"你耳朵好紅?\"顧林問她。
\"嗯?\"南桑腦子懵了一下,思考了片刻,\"今年冬天太冷了,凍傷了而已。\"
\"那待會兒我去買點藥,你拿回去擦擦凍瘡。\"顧林一邊擦手一邊對她嘮叨,\"你說你,長凍瘡還碰冷水,給自己找罪受。\"
南桑苦笑,可不是嗎,她從來就是一個愛找罪受的人。
而這次久違的重逢卻是她始料未及的。
顧林,我突然好討厭自己,總是以這樣不完美的形象出現在你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