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醒來的時候,魏玲發現自己仰躺在靜靜的病房裏。
她努力想掐一掐自己的虎口,希望這是在夢中,然而,打著吊滴,且又根本無法抬起的右手擱在床沿,隻微微地顫動了一下,無意中卻又觸痛了插在手腕上的針頭。
魏玲痛楚地緊蹙了一下眉頭,最終,早已麻木的胳膊還是無聲而又無力地垂了下來。她是在吃午飯時,擠出一點時間從嘈雜的車間跑出,急著趕去郵局彙款的路上,被火辣辣的太陽曬倒在馬路上的。
此刻,她隻覺得肚子裏空空的,嘴裏苦苦的!腦袋上仿佛被扣了一塊巨大的石頭,又重又疼,頭顱好像被無限放大,撐在瘦弱的頸項上,昏昏沉沉的,若不是仰躺、靜臥,那顆腦袋便要從肩上滾落下來一樣。
這情境,便讓她十分地擔心自己,是否會永遠要躺在床上了。
虛開的眼瞼,露出一點點縫隙,透過隱隱有些晃動的睫毛間看去,白色的牆頭依舊那麼模糊。
她努力想要尋找什麼,卻又無法集中思想,因為焦急而顯得格外地費力!突然間又一陣眩暈,整個身體就仿佛已經漂浮在空中一般,沒著沒落的,便無端地生出緊張惶恐來。
她想要呼喊,可是,張開的嘴巴喊不出聲來,幹裂的喉嚨就仿佛被拉鋸割過一樣,使她疼痛難耐,喉管裏似乎就要噴出火來了。
她趕緊合上本來就算不得睜開的眼睛,長籲了一口氣,感覺有些燙人,渾身燥熱!
混沌的腦海中,還在想著剛剛發生的事情,就像放電影一樣,不過,不夠清晰。
除了依稀記得一個女孩的一張焦急的麵龐和不安的神色之外,就仿佛自己已經是死了。女孩的那張略顯稚嫩的麵容因為緊張而憋得通紅,那個女孩便是和魏玲一同外出的她的表妹,名字叫芒芒。
魏玲緊蹙的眉頭始終沒有放鬆,她似乎看到,穿著嶄新校服的於靖文,捏著幾張大概是她寄去的嶄新的鈔票、高興地夾著嶄新的書、在嶄新的教室裏聽他和她從未聽過的嶄新的課程。可突然間,教室不見了、課本不見了、更重要的是於靖文不見了!
她哭著、叫著,孤獨地站在大街上……
在一陣痛苦的回憶中,魏玲又慢慢地昏睡過去。
不一會兒,隻聽得“吱呀”一聲,門開了,隻開了一個可以側身進來的一個縫隙。
半開半合的門背後,探出一張汗涔涔的稍顯生澀的女孩的麵龐,很明顯,那是芒芒。
芒芒看上去有些怕生,她躡手躡腳地側身進得病房之後,就順手將門輕輕地掩上了。跨進門口的時候,她認真地掂了一下手中拎著的半爿西瓜,小聲埋怨了一句什麼,同時,還特別緊張地瞅了瞅隔壁病床上的熟睡的老太,好像害怕驚醒人家似的,躡手躡腳地徑直走向魏玲的病床。
芒芒走近床沿,將耳朵湊近了還在嘀咕著什麼的魏玲,仔細地辨析,除了“於靖文”三個字外,就有些模糊,因為聽不清所以然,便有些失望。
她再抬起頭,仔細地看了看還在滴著鹽水的吊滴,然後,捋了捋魏玲的留海,見魏玲的額頭上滲出的汗水細密而又顯得有些燙手,便急急地轉身過去,到開水房弄了一盆溫水過來,淘了一塊熱毛巾,返回到魏玲跟前,輕輕地拭去魏玲額前的汗和眼角的淚。
她的已經很輕、很溫柔地擦拭,還是驚動了剛剛合眼的魏玲。望著有些茫然的魏玲,女孩的臉上寫滿了不安和愧疚。
“芒芒?你去哪了?我,我這是怎麼啦?”魏玲驚訝地、疑惑地、急促地、無措地問道,她仿佛看到了救星,又生怕芒芒離開似的,緊緊地盯著她的小表妹。
“你剛才又在夢中提到他了,那個於靖文……”芒芒永遠是那麼輕聲而又溫和地說話,“玲姐!”
“……”大概是害怕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魏玲緋紅的臉頰掛滿了羞澀和憂鬱,她默默地無言以對。
“你應該好好休息休息!醫生說你是疲勞過度。”芒芒將病床慢慢地搖起來,讓魏玲能夠斜坐起來,然後切薄薄的西瓜片讓魏玲捏著吃。
啊,多麼誘人的西瓜片啊!
魏玲長歎一口氣,不再說些什麼,斜靠在床的靠背上,看著那水晶般地映著紅光的薄片,她的眼睛有了生氣,她的冒煙、幹裂的咽喉仿佛在瞬間得到了滋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