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吟又怕又恨,叫步後退著,雙眼卻逼視著對麵的人。
“雲娟,你不能帶走龍吟,也不能傷害空珩,你要什麼隻管說。”雲揚的語氣明顯軟了許多。“帶不帶走是我的事,我現在有身體,照樣可以給你龍吟下釘頭七箭書,至於空珩,哼,靈魂不能返回身體,那就永遠是靈魂了。”她冷笑道。
刑警畢竟是刑警,何況又是個從鬼門關走過一趟的刑警。雲揚在緊急時刻,突然想到前年去西藏遊玩,有幸與一位高僧相識,高僧自稱是虛雲大師轉世,能記得前世諸事,曆曆在目。雲揚撇開雪鶴,上前一步道:“雲娟,你再這樣,我叫西藏的一個高僧來收服你!你想好了,快走,我不會讓你在陰間不好過!”
她吃了一驚,咬牙歎氣道:“沒想到你一個刑警還認識這種人,夠狠!好,我走,記得,我不轉世不投生,以後我還來。”話音剛落,空珩突然痛苦地手按胸口,一縷白煙自他的心髒處嫋嫋升起,在每一個人都愣住的時候,空珩臉色灰暗,直挺挺地向後倒了下去,後腦重重地磕在青色的地磚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幸好雪鶴從來都是開車出行,幾個人經過一番折騰終於把空珩連扶帶背地弄回了家,甩在床上交給龍吟看管。閑不住的雪鶴和雲揚在不寬敞的屋子裏溜達起來。不拘小節的空珩一貫到處扔書,她們隻得處處小心。憤慨的雪鶴走到廚房,發現根本不會做飯的空珩將所有的雜物都堆進了灶台,看來用秦始皇的方法來解決數的問題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她們興趣盎然地在陳年的灰塵中翻箱倒櫃,瓷瓶,光碟,舊音響,甚至還發現了他十七歲時初戀女友的照片,人很柔弱清純,背麵還有幾行酸詩,大抵是說愛你的青春美貌沒有你睡不著覺之類的,看起來相當瓊瑤。
雲揚有點職業病,走起路來風風火火,在碰到了一隻紫晶球兩盞落地燈三個花瓶後,又在觀賞一幅唐卡時不斷後退以致撞翻了杯子,雪鶴一邊打掃一邊罵雲揚:“大隊長您老小心一點,他這裏不適合接客,亂得很,您就消停一會行不行啊!”
“你秦淮岸倒適合接客,你那兒不亂?”雲揚給了雪鶴一個白眼。
“全賴大隊長照顧。”很甜膩的聲音。
TwoColds的《Speedalongasearlyyouth〉擺在空珩的床頭,黑色封皮,簡約的線條,現代、個性、幽默但不輕鬆的隱隱透出來。下麵就是《菊花祭》,明媚燦爛的金菊點綴的黑,哀傷而不濫情,壓住人露出笑容的衝動。龍吟隨手拿起空最喜歡的TwoColds,縮到牆角讀了起來。
床上的空珩緩緩睜開眼睛,昏黃的燈光,他所熟悉的一切。雲揚倚在門口:“怎麼樣,好些了嗎?你究竟是怎麼了?”“我唱著唱著,就……感覺身體漂起來了,可低頭一看,身體還在那兒,不知道……在做些什麼……然後,我看見雲娟了,我以為自己也要死了,就……和她打了個招呼,可是……”
“靈魂離體式瀕死體驗?”雲揚驚叫道。
空珩苦笑:“專業名詞。你怎麼知道這個,這似乎不是你該懂的東西吧。”
她自豪地笑笑:“當年執行任務受了重傷,我有過這體驗,後來醫生告訴我這是幻覺。”看書的龍吟抬起頭來看著雲揚的側臉,執行任務,多麼中性的一個詞語,可以指她,也可以指我。同樣是生死邊緣的任務,在人們的眼中看來又是多麼不同。同樣是除去某些人討厭的人,她可以在鮮花與掌聲中英姿颯爽地開槍,我就得永遠穿這黑色的風衣在沒有月光照到的地方狂奔。也許這就是道義吧,辛棄疾在《男兒行》中說,古來道義無一真。背叛道義的人,撒旦的追隨者,就是我,追風麼?
空珩搖搖頭,說:“不,一定不是幻覺,在空中的感覺相當平靜,很安詳,雲娟她還好好的……”
雲揚斂了笑,突然問:“看什麼呢?右上方有什麼?”
“沒,沒看什麼。”空珩的目光轉回到雲揚臉上。
隊長離開後,空珩盤腿坐起,開始冥想。龍吟在嘩嘩地翻動《Speedalongasearlyyouth》,屋中隻有書頁的聲音。他卻心遊萬仞,忽而是古天竺鹿野苑的廢墟夕照,忽而是南美雨林中隨處可見的漂亮毒蛇,忽而是愛琴海那酒藍色的水麵、盲詩人豎琴裏的英雄傳說,忽而又是四目相對衣裾飄飛的那年,文弱書生懷裏那書卷氣濃濃的軟玉溫香……是啊,他記得,那年送她去加拿大,不像今日已是一個兩歲混血兒的母親。空珩倒沒有多少留戀,因為那個叫TwoColds的男人改變了他。那個人在書裏寫道:“Therearethreerelationsbetweentheyoungmenandwomen:kiss,sex,butthelastisnoth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