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夏末,班上轉來了一個相貌如水墨的男生,站在我們這群西北大地之中,顯然,來自江南的他格外不凡,與之不凡的還有他的名字一江南春。
他說:“我生在江南的春天,媽媽起的名字。”
我第一次驚歎一個人的名字竟然這樣好聽,畢竟與席萊娣這個一眼就能瞧出封建迷信相比起來,江南春這樣給予了父母關懷的名字簡直好聽的不像話。
他的名既有來源,我的也是。
我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排行老三,家裏六個孩子都是女孩,招娣、盼娣、萊娣…這些個娣雖說都是女字旁,卻與我們毫不相幹,說白了就是奶奶的不屈。大姐說,前兩天聽隔壁大嬸嚼舌根,奶奶還打算讓爸媽再生,誓死不生男孩絕不罷休。
於是,生在這樣的家庭,名字這玩意的存在對於我們幾個來說,無疑是座掀不動大山。即使,媽媽承諾過我們生了弟弟就帶我們去改名字。
從
我盼啊盼,等盼到小妹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麼的愚蠢,也就斷了念頭。直到我有了一個新同桌一剛轉學過來的,人和名字都漂亮到過分的江南春。
因為有個讓人笑話的名字的緣故,我不喜歡與人社交,與其認識一個人就要介紹自己的名字,我更喜歡獨自啃完一本英文原著或是刷一些數理化的競賽題。
因此,頂著被全年級女生敵視的壓力,我沒有與江南春說過幾句話,甚至,沒有告訴過他我的名字。
反正,隻要他願意,起來去後門口的榮譽榜上看一看,就能知道上麵被我玩成了連連看。有幾次,我分明看見他想要同我說話,我卻裝作不在意,輕瞥一眼視作警告,他也就沉默了,西北大地孩子的身上大多都有一股尋不到頭的野,這來自江南的小少年想要融入顯然是難了些,語言,是個障礙。
江南春的普通話不太好,又來自江南,說話幾乎小到聽不到,小家子氣。於是,我經常看到他抱著不同的名著坐在位子上小聲朗讀,出錯時,總要倒回去多讀兩句。
某天,我正刷著題,聽著旁邊的小小聲直接放了筆。
我在沒經過他同意的情況下直接拿走了那本《查令十字街84號》詢問他,“你的普通話怎麼這麼差,這麼簡單你都讀錯?”
他似乎是被我嚇愣了,半晌才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這樣吧,我教你普通話,你幫我學物理,等價交換。”他的物理在年級中拔尖,說是等價交換,但對於我來說,占了不小的便宜。
江南春同意了。此後,我每天監督他讀書,偶爾糾正,他則會找一些我沒見過的題型來開拓我的解題思路。
於是乎,他的普通話越來越好,我的物理也有了提升,一切都在朝著好的地方發展。對嗎?
我被打了。
被我的奶奶,還有爸爸。
這是個將傳統思想刻進了骨子裏的人,崇尚男孩至上,認為女子唯有能生出男孩才是德的被遺忘在舊時光中的女人。
打我的原因也是再簡單不過,因為她辱罵我的母親是個不幸,生了六個女娃娃就是無能。多年不斷地言語侮辱,我的母親早就成了奶奶的傀儡,麵對辱罵也隻是低頭。
賤婦、掃把星、克夫等等難聽的詞語入耳,我恨著母親的無能,生平第一次不尊重老人,拿著掃把打了那個罵我白眼狼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