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元十年。
建朝前連年諸侯割據,征伐不斷。
貧瘠的嶺南土地在一次次動亂遷移中顆粒無收,到如今已逾十年,卻是未見甚有起色。
有農婦挎籃吆喝田中男人吃飯,說是一餐,也不過是和平時一樣野菜糊糊草草了事。
辛勤勞作之田,卻非農戶之田,血化成汗水作肥料的稻米,像種它們的農人一樣幹癟瘦小,卻盡數入了鄉紳的口袋,而鄉紳們的糧倉,從來不會向他們之外的人敞開。
嶺南天氣炎熱,農戶聞聲扭頭,笑著的臉曬的通紅,遠遠走過來,能看見黝黑幹癟的皮膚上,往下掉的汗珠如豆,粗糙的生麻褲子是唯一一條,如今浸透汗珠,紮人的緊,不妨礙他樂嗬嗬地走過來。
農婦看男人笑臉更覺其辛勞,心頭一皺,眼淚堪堪就要落下,忙得用帕子去抹,忍不住和離了老遠的男人咒罵:
“打仗的時候說的好好的,仗打贏了都有地,天殺的朝廷都是些說話當屁的醃臢貨,我看懷君將軍當初指定的就是那個小姑娘,絕不會是這些狗娘養的”
農夫聞言,忙急步上前,捂住她的嘴:
“不過傳言,別口無遮攔的,小心掉腦袋。”
農婦似癔症中驚醒,意識到事情輕重,環顧農田中忙碌的他人,不敢再多言,隻安靜地蹲坐在男人旁邊替他擦汗。
反倒農夫歎起氣來。
手裏的野菜糊糊艱澀入喉,目光苦澀又遼遠的望向嶺南之南……
農田旁的官道上。
蟬鳴聒噪,風凝樹止。
遠遠一個黑影自北而來,有馬蹄急踏,隨著一聲吆喝,鼻子重重地噴出口氣兒,發出長長的一聲嘶鳴,闖破凝滯的悶熱空氣停定。
官道鞍馬冷落,這馬車卻著實氣勢。雙馬並立,四方的車廂高大寬闊,朱紅墨綠添色,金銀雕刻交錯,棚頂繃著光滑的棕色錦緞,沿頂墜著金絲流蘇,四角車簷高高翹起,墜著四盞不合規製的宮燈樣式燈籠。
車中人掀側簾豎耳而聽,隻見頜線鋒利,鼻挺而貴,田壟上的對話盡數入其耳。
馬車隻停片刻,待車中人鬆簾,有鏢器破空釘在馬車旁,便有趕馬的侍從輕輕掀簾而進。
簾動之間讓人訝異,這富麗堂皇的馬車內並非奢華更甚於外,實則裝飾簡樸,一帶而過。
那侍從畢恭畢敬地雙手齊眉行禮,不曾抬頭直視,先尊聲叫“少君”再開口言事。
“蟬部已將消息於嶺南四散。”
侍從隻彙報字條所言,絕不多問半字,隻等麵前的人拿定決斷下達下去。
被稱作少君的人嫌眼前的人端的讓人拘謹,眼不見心為淨地閉上了眼睛。
“讓蟬部折向西南再往京城。”
鏢器再次破空而去,隱入官道另一側的密林之中。
馬車隨之動身,又是一聲吆喝,一聲長長的嘶鳴,馬車急急沿著官道繼續向南踏去。
沿路的農戶見馬車規製豪華,隻道是貴人巡視,便是明眼之人看出馬車來曆,也隻是嗤笑兩聲。
無人知曉寂寂官道上,主仆間的三言兩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