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清棠脫口而出的一句話，使得謝璟的表情逐漸僵硬，他的眼中騰躍起諸多複雜的情緒，最後化作一句：
“棠兒，你怎麼知道……”
喬清棠自知失言，扶住桌角的手也因用力而漸漸泛白，過了良久，喬清棠仿佛下定決心了一般，說：
“師父，我已經失去過你一次了，我不想再失去了你。”
謝璟的心好似被人攥住了，無端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一個在他心裏沉寂多日的念頭再度翻湧了起來。
“棠兒，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
“為什麼我永遠都救不了你，我以為重來一次，這是上天給我的機會，可為什麼真相卻是這樣？”喬清棠雙目漸漸泛紅，巨大的無力感險些將她擊碎。
心頭隱約的猜測在這一刻被證實，謝璟說不出自己是喜是悲，他幾乎是不受控製地將喬清棠攬入了懷中。
謝璟的擁抱輕而易舉地擊垮了喬清棠的心防。
“師父，我該怎麼辦啊，我救不了你……我該怎麼辦啊……”喬清棠的聲音顫抖著，她忽然覺得好冷，骨頭都快要被凍裂了：“我不怕死，我不怕和你一起死，可你受了那麼多罪，我居然一點辦法也沒有……”
哽咽聲中，詞不成詞，句不成句。
可謝璟知道喬清棠想說什麼，他像捧著一件易碎的瓷器般捧起了喬清棠的臉，兩人的額頭抵在一起，像命運的連接。
“棠兒，告訴師父，你都經曆了些什麼？”
在謝璟的安撫下，喬清棠慢慢冷靜了下來。
好似一場無邊的噩夢，喬清棠說起極淵穀，說起越州，說起雲氏的慘案，說起侯府那場將一切都焚成灰燼的大火。
喬清棠說一句，謝璟的心就疼一分。
等到喬清棠說完，謝璟的手已經因憤怒而青筋畢露，心裏也宛如針紮。
他看得比命還重要的人，被他親手推到了滅族仇人的身邊。
他是如此希望他的棠兒能平安一生，可最後，就在他死去還不到一月，她就葬身在了火海之中。
機關算盡，終成敗局。
謝璟一遍又一遍地對喬清棠說著對不起，兩個跨越時間的靈魂在這一刻再度相逢。
喬清棠臉上的淚痕猶在，聲音也依舊哽咽：
“師父，你也……重生了？”
“是，我比你早上一段時間，你重生那晚，我剛好從寧州趕回來。”
“怪不得師父最近怪怪的，我還以為是因為我的重生，讓師父轉了性子了。”
“這件事太過離奇，我一直不敢告訴你，卻沒想到你也重生回來了。”
“我以為我重生回來，就能救師父了，沒想到……”喬清棠苦笑了一聲：“沒想到會是這樣。”
“現在能有你在身邊我已經知足了，上輩子是我錯了，棠兒，現在你已經知道了全部真相，你可願意原諒我？”
“我從沒怪過師父，能重活一世，多在一起一日就已經不易了，我會一直陪在師父身邊，無論前路如何，我都會和師父一起麵對。”
喬清棠用臉頰輕輕蹭蹭了謝璟的手掌，謝璟的手上有一層薄薄的繭，讓喬清棠無端安心。
文帝追尋長生一事已經隨著他的死亡埋入地底，但長生蠱仍舊活在謝璟的體內，幾乎與謝璟融為一體。
當初那個道士竭盡所能，也隻能將其暫時壓製住，一旦長生蠱醒來，謝璟就會陷入昏迷，最終整個人的精血被長生蠱蠶食一空。
先皇在時，尋遍天下名藥也沒能替謝璟解了長生蠱，而雪魄草能治頑疾，卻對蠱蟲無用。
喬清棠覺得自己好像走進了一條死胡同，她不懼死，但她還有上千天的時間，隻要還有一絲希望，她就絕不會放棄。
深冬的寒意尚未散去，上元宮宴如期而至。
謝璟已然知道葉宣與葉應淮的所作所為，他有無數種手段能暗中了結葉氏父子，但喬清棠如今想要的卻不止他們二人的命。
在世人眼中，南晉朝堂的第一權臣是謝璟，賢臣卻是葉宣，葉氏在南晉盤踞多年，就連謝璟當初也一直以為葉宣德容兼備，對他多有敬重。
直接殺了葉宣固然容易，但喬清棠要的，是他們失去一切，為天下人所唾棄，再將他們打入地獄。
謝璟聽完後，隻讓喬清棠放手去做，一切後果有他承擔。
謝璟說這話時，喬清棠正在畫眉，或是手生，畫了幾次也沒能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