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淑琴一直站在臥室門外,她經常這樣站在臥室門外,站不住了就蹲著,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聽到付一傑起床了她就會跑回屋裏。
她從自己屋門縫裏往外看,付一傑一臉疲憊地從屋裏出來,洗了臉換上衣服出門了,整個人都很消沉。
她坐回床上,愣了很長時間。
“我出去走走。”她站起來換上衣服,拿起小包。
“你不上班?”付建國愣了愣,他有輪休,肖淑琴是坐班。
“我跟鄭姐說一聲就行,下午不去了,我悶得慌,我要出去轉轉。”
“我陪你。”付建國從床上坐了起來準備換衣服。
“不要你陪,”肖淑琴抱著包跑到走廊上換鞋,“我要一個人呆著。”
肖淑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轉轉,她隻是不想在家裏呆著,家裏的每一個角落都是回憶,一家四口的歡樂回憶,壓得她沒有辦法好好思考。
她站在小區外麵的公車站,隨便上了一輛車,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著窗外。
車開到終點站,她起身下車,沒有目的地又換了一輛。
隨著公車不斷地到站,出發,她在起點和終點之間來回地坐著。
一個起點,終點,另一個起點,終點。
下午四點,她坐上了又一輛不知道開向哪裏的車,在最後排的窗邊靠著。
每次停站都會有人上車,但是人很少,停了幾站之後,還是有不少空著的座位。
又有人上車,她抬頭掃了一眼,目光從上車的人身上隨意地掠過,再繼續投向窗外。
但很快她又收回了目光,盯著一個正往車後麵走過來的男人。
已經十年沒見過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外貌沒什麼太大變化的張青凱。
張青凱沒有看到她,確切說他沒有看任何人,隻是走到肖淑琴前麵兩排的位置上坐下了。
肖淑琴一直盯著他看,十年,讓一個人變得成熟,內斂,但除了這些,她感覺更深的卻是……消沉。
張青凱坐下之後就偏過頭看著窗外出神,看上去整個人的狀態都不太好,往下走的感覺。
這感覺肖淑琴很熟悉。
已經快一年了,付一傑一直是這樣,越來越消沉,話越來越少,開始臉上還有強裝出來的笑容,現在好象連裝都裝不出來了,每次看到他的眼神都是遊離的,不知道在看哪裏,在想什麼。
她不知道張青凱這是要去哪,回家,還是去上班,她往車廂裏的站名上看了看,看到終點站的時候她猛地愣住了,又掏出手機看了看日期。
十年了……
付一傑從診所回到家的時候,老媽還沒回來,隻有老爸一個人,正在廚房裏試圖做飯。
“媽還沒下班?”付一傑有些奇怪。
“嗯,她……大概是有事,”老爸拿著條魚,“清蒸還是紅燒?”
付一傑對老爸完全沒有信心:“你會哪種就做哪種吧。”
“清蒸吧,”老爸點點頭,“都不會,但這個不就是扔鍋裏蒸就行了麼?挺簡單的。”
“要不……”付一傑想說要不我來吧,他起碼還看過老媽做飯。
話還沒說完,老爸的手機在客廳裏響了起來,他放下魚跑了出去。
“喂?喂?怎麼了?你怎麼了?”老爸接起電話,聲音一下提高了,“你先別哭,你跟我說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你在哪兒?”
付一傑一聽趕緊也衝進了客廳:“是我媽?”
老爸點點頭,又對著電話說:“你去那兒幹嘛……誰?張……”
老爸看了付一傑一眼,轉身走進臥室,把門關上了。
付一傑站在客廳裏愣著。
老媽的電話,老媽哭了?為什麼?不是在上班嗎?碰上什麼事了要哭?
張?張什麼?誰?
過了幾分鍾,老爸走了出來,付一傑撲過去抓過老爸手上的電話:“我媽怎麼了?”
他把手機放到耳邊:“媽?”
“掛了,你媽沒事兒,”老爸拍拍他的肩,“剛下了車,馬上到家了。”
“她怎麼了?我媽哭了?為什麼?”付一傑一連串地問,他最害怕就是看到老媽傷心,老媽的每一滴眼淚都像是砸在他心裏的重錘,他咬咬牙,“是因為……我麼?”
“不全是,”老爸在他肩上捏了捏,“等她回來吧,別擔心,你媽是個樂天派,不用擔心的。”
付一傑一陣心悸,他已經扛不住再有什麼事了,無論是老爸老媽還是付坤,他的承受已經快到極限,現在隨便什麼一個小小的變故,就能把他擊倒。
團子哼哼唧唧地從客廳沙發上跳了下去,一遛煙地跑進了走廊,對著房門一邊搖尾巴一邊叫著。
付一傑跟著跑過去,打開了房門,看到老媽正站在門外低頭掏鑰匙。
“媽,”付一傑看到了老媽通紅的雙眼,一下急了,“你怎麼了?”
老媽低頭沒說話,半天才突然把手裏的包往地上一扔,撲到付一傑身上摟住了他的腰,帶著哭腔喊了一聲:“兒子啊……”
付一傑被撞得退了一步才站穩了,老媽喊完這聲之後就說不出話了,哭得像個小姑娘,完全不像平時那樣默默壓抑著,而是整個人都爆發了似地哭得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