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蘭王國最北端的省份,格羅寧根,郊外有一間廢棄多年的馬廄。
此時馬廄旁邊停著一輛銀灰色的轎車,車頭閃亮的巴伐利亞發動機製造廠標識,與周遭寧靜淳樸的鄉野景致格格不入。
原本坐在副駕駛位置的隨行人員,還未來得及為後排的公爵大人拉開車門,那位中年男子已經急不可待地下了車,腳步快得近乎要跑起來,柔軟的皮鞋踩在草地上,帶起幾滴雨後未幹的泥水,在他筆挺的黑色褲腿上留下一排小點。
“公爵先生,請注意腳下,有水,很滑。”
仆從出聲提醒,但是中年男子顧不上那麼多了,他徑直進入馬廄後方的一間小房子,用鞋尖有節奏地敲擊出暗號。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隨著敲擊聲落下,地麵的木板內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他問道:“太陽光照耀的時刻?”
公爵先生迅速回答:“神明在護佑我偉大的達勒姆。”
話音剛落,腳下的木板被從內移開,露出地麵之下暗藏的玄機,深不見底的階梯,蜿蜒向下,石階兩旁有微弱的燭火照亮,走在台階上,隱約可以聽見周圍換氣風扇的呼呼聲,除此之外,隻有公爵大人急促的步子,和劇烈的心跳。
“主教大人,您終於來了。” 年輕的帝國派教徒神色慌亂,局促不安地迎了過來。
“不要耽誤時間,帶我去看。”
雖然地處荷蘭,但在進入地下祭壇之後,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摒棄荷蘭語,而是使用一種奇特的語言交流,這種語言發音介於古德語和法語之間,是曾經達勒姆帝國的官話,如今成了一門死語,僅在地下祭壇的內部使用,隻有帝國派的核心人物,有資格學習和掌握。
穿過最下層長長的走廊,越過十幾名麵容嚴肅的教徒,公爵大人一隻手扶住了地宮的門。
兩個小時前他接到傳訊,隻有簡短的一行字:“神明賜福,太陽再一次升起。”
盯著這幾個字,公爵大人胸口起伏,激動得幾乎要拿不穩手機,他放下手中的一切公務,叫司機帶他趕往格羅寧根,帝國派最神秘的地下祭壇,第一時間來確認消息的真實性。
一個深呼吸,公爵推開厚重的地宮大門,燭火的光自他身後照進來,將正中心那座巨型水晶棺的一半打亮。
未被照亮的深刻陰影裏,有一張神色淡然的男子麵孔,淺金色的卷曲長發自然下垂,鋪在他寬鬆的絲質襯衫上,樣子慵懶又平靜,仿佛這隻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清晨,他剛好睡醒而已。
公爵見男子藍灰色的一雙眼睛看向自己,確認他是鮮活的,有意識的,自己不是在做夢!
大步走到水晶棺的近前,公爵雙膝跪地,虔誠且真摯,用他練習了大半輩子的達勒姆語,顫抖地說出一句話:“參見吾皇!”
男子聽到他的發音方式,不禁皺起兩道濃眉,想不出這是哪個窮鄉僻壤的方言,他看到了中年人領結上佩戴的新月勳章,不滿的情緒更甚,這一輩的西格爾大公,竟然連官話都說不流暢?
公爵不明白,皇帝為什麼對他的參拜沒有反應,難道是沉睡時間太久,失去了記憶?
“您是馬爾特•桑納•達勒姆多夫陛下,是達勒姆帝國的君主,我是……”
公爵的自我介紹尚未出口,馬爾特不耐煩地打斷:“新月勳章的繼任者,你是西格爾家的孩子,無須多言。”
公爵大人低頭稱是,絲毫沒有覺得,被一個看起來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稱為“孩子”是種冒犯,與之相反,他此刻激動得快要哭出聲來。
先祖們可以安息,西格爾家族世代守護的太陽,終於自沉睡中蘇醒,千年之期已滿,幸不辱使命,皇帝陛下如今又叫出了他們的名字!
“陛下您身體如何,有沒有哪裏不適?”
畢竟在不見天日的地宮中睡了千年,馬爾特本就偏白的膚色,此時看著更加白得透明,脖頸處青紫色的血管都肉眼可見,整個人呈現出一副脆弱的病態,令西格爾公爵一陣心疼。
馬爾特聽後,苦笑道:“不適?有,不過無藥可救,不用白費功夫。”
“您究竟哪裏不舒服?陛下也許不知道,如今的醫學水平遠勝從前,比舊時候那些巫師和煉金術士要可靠的多,您的不適一定可以得到治療。”
皇帝抬起修長瑩白的右手,按在自己的心口,看著公爵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的心,是空的。我的皇後,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