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4日距離考研整30天倒計時。
從11月25日起言樂就極度焦躁,進入12月整個人甚至出現生理反應——心髒狂跳,極度恐慌,濱城這種南方海島城市十一二月二十來度的天氣她要裹上兩層被子才能緩解發抖和寒冷的症狀,去校醫院,根本說不出話。這個時間段看誰都躲著走,多說一句話都覺得浪費時間,吃飯隨便糊弄,能裹腹足矣,睡覺困得要死時再睡幾個小時,保證不猝死就行。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學又學不下去,玩又不敢玩。一切症狀都是今年司法考試前一天出現的,天資愚鈍還要搞敢死隊式雙考,她每天都想扇自己耳光,事已至此也沒有退路,還有三十天,會上岸也會永遠在苦海中掙紮。
濱城沙白公園遊樂場,早8點,氣溫16度。
蹦極區門可羅雀,總共三隻小白鼠,兩男一女,在體檢登記處圓形鐵桌上趴著簽署自願參加保證書。
“慧慧,陪我一塊兒唄……”
“滾,老子要臉。”
“兄弟我遭受這麼大打擊你一點兄弟情都沒有。”
“又不是頭一回了,上次跟張絲雨分了不第二天就去勾搭師妹了,少跟這演深情。”
“這次不一樣,這次我身心錢包都備受創。”
皮膚黝黑身著熒光黃外衣的工作人員過來收表,言樂靈魂出竅手伸外套裏摸出一張紙遞給對方。
黑大哥下巴一縮,黑漆漆的墨鏡遮擋下隻看見眉毛一挑,豆沙色豐唇揚起:“小妹,下個月就考試還來玩啊?”
打蛇打七寸,她整個肩膀垮下,迎頭一盆帶冰渣子的涼水澆了個透心涼,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同時不適感襲來,心跳加速,極度恐慌,《搏擊俱樂部》裏,主人公麵對這種場景就會自我催眠,自己進入了南極冰洞,裏麵有他的靈魂動物帶他一起躲過危機。要是自己也經過這種心理訓練就好了,好想有個能躲避災難的末日避難所。
接過準考證,遞過去保證書,被帶去換裝,稱體重。似給五花肉蓋章一樣,手背被藍色記號筆寫下體重,手心是編號。
一切就緒,三人和黑大哥坐電梯上塔頂,黑大哥一直逗她:“你怎麼不讀書啊?最後一個月要衝刺了吧?是不是壓力太大啦?”
她隻覺得像是穿了厚重的安睡褲,又不自在又心慌,莫名有種預感,如果沒有跳下去,可能會做出更丟人的事,諸如棄考之類的。
“大哥,你別說啦,人本來就緊張。”見黑大哥挑眉聳肩閉上嘴,失戀男兩手把在胸前背帶上一臉視死如歸說道:“別怕啊妹子,等會兒哥先跳,給你打個樣兒。”
她基本已經屏蔽外界了,電梯停在68層,開門,風呼呼的刮過來,十幾度的熱帶海島也有了涼意。
失戀男被甩歸被甩,說出口的話還是做的到的,他顫顫巍巍站上跳台,不斷警告著比他矮一個頭的工作人員:“別推我啊!我自己下去,別推我!等會等會……”他回過頭哀嚎:“慧慧……你先跳……”
慧慧翻一白眼,樂嗬嗬的看著兄弟受苦受難。
“下一個,你們倆誰跳啊?”黑大哥又來了。
慧慧低頭看一眼一言不發狀況外的人。
“一起跳也可以。”黑大哥笑出一口白牙,最喜歡這種現代人自甘陷入風險的戲碼了。
“啊……”失戀男不知是自己跳還是被推下去的,叫聲和假發被推下雪山穀有一拚,那是餘音繞梁綿延不絕。
她吞咽一口,快哭出來了,前進不了又絕對不想退縮,慧慧邁出腳:“我……”
“我們一起跳。”言樂自始至終都沒抬頭看慧慧一眼,別說慧慧了,黑大哥願意一起跳也行。
黑大哥粗曠健壯,手掌豎起,指尖捂住豐唇做吃驚狀,墨鏡略放下一點從縫隙中看慧慧,詢問著他:“一起跳?”
慧慧收回目光一臉無所謂的對著黑大哥點頭。
重新調整裝備,兩個人腳踝綁上繩子,麵對麵站在黃色跳台上。
“手都不拉一起跳啥?”拿繩子的左右護法想直接給這倆木頭推下去算了。
“不是男女朋友啊?他是陪跳的麼?我也要~”後麵上來的遊客也開始觀猴模式。
風嘩嘩的吹,言樂眉頭緊鎖,咬住嘴唇,一動不敢動,慧慧低頭,狂風大作中抬高音量:“是牽著還是抱著?”
後麵的女孩們頂著星星眼手拉手原地跳腳喊道:“抱他!抱他!”
她看眼台下鳥瞰圖式風景,巨大的樹木,此時像一顆顆花椰菜。伸出抖如篩糠的右手,深呼吸。
慧慧唇角笑出好看的弧度,寬大手掌包裹著她冰冷的細手。
“啊~”看官們發出銷魂的呼聲。
工作人員把綁在腳上的繩子踢下去,她瞬間覺得一個拉力拉著她往下傾,整個人都不好了。
心跳真正飆升時刻,左右護法開始倒數,她左手捂住自己眼睛,上牙鬆開,下唇留下一小排帶血的齒痕:“5.”左手放下。
“4.”她抬起頭對上黑亮的瞳仁。
“3.”右手有些鬆動。
“2.”對方彎起唇角。
“1!”同一時間,她伸手攬住他的腰,他雙手鎖死緊扣住她顫抖的身體。
跳下去反而不怕了,自由落體穿過迷霧,耳邊是呼嘯的風聲,有濕度的空氣,她看著熟悉的風景,鬆開眉頭,彎起唇角,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可愛。
還有三十天,穩住就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又不會死。在空中彈回又落下,耳邊的涼風被咚咚咚的心跳聲代替。
“理惠!你妹!重色輕友你!”
言樂轉頭看到岸邊一穿黑色軟殼衣的男的提著三杯奶茶衝著他們怒嚎。
理……理惠?她抬頭對上否認的目光,宮澤理惠?她心裏想著卻沒問出口。
“木子李、繪畫的繪。”應該不是第一次因為名字搞出烏龍,他見怪不怪自報家門,擁著笑出來的人:“好些了麼?”
她M字薄唇輕揚,點點頭:“謝謝。”
他彎起唇角露出淺淺的酒窩:“沒有,我也需要點勇氣。”
“帥哥美女!下來再抱啦,拉住我的繩子。”一精瘦黝黑的男士舉著根白色牽引棍伸上去,李繪一把抓住遞給她。
被橫放下來,兩個人各一座皮筏艇,言樂先靠岸,失戀男伸手,她微笑著把手交在他手心,一個大力被拽上岸。
兩人在岸邊嘬奶茶和抱著胳膊的李繪對視,等他到岸邊言樂伸出手被失戀男一把拽回,並趴在她耳邊用三個人都能聽到的音量說道:“別離他太近了,這是我們學校出名的花花公子。”
“哦。”她老實的應答,點著頭同時後撤一步。
李繪看著幾分鍾前還縮在自己懷裏的人現在和黃弗少站一條陣線上一下笑出聲,一腳蹬上岸。
黃弗少攬住她肩膀倆人一起遠離他:“看那笑容就不懷好意,咱們走,不跟他玩。”
他抿下唇憋住笑,跟在兩人身後。
“打今兒起你就是我親妹,在濱城哥罩著你啊。”
“罩不了多久了,馬上就滾蛋了。”李繪雙手交叉墊在腦後。
“我不能再回來啊?”黃弗少瞪他一眼,又低頭絮叨:“他也要滾蛋。”
她唇角一直揚著:“去哪兒啊?你們畢業了麼?不是這的學生啊?”
“警院的,分這實習了。”
“大四?”
“對啊。”
“我也大四,92,10月的,不好說你還得叫我姐。”
“咳咳……”黃弗少收回把住她肩膀的手:“這個年齡隻是數字,我氣質上比較成熟……”
“哈哈,再回來,姐姐罩著你。”
李繪一步上前,走在她右邊:“我7月的。”
“咳……年齡隻是數字……”旁邊兩人笑的燦爛,她低頭食指拇指摁住眼尾。
李繪偏頭見她正抬起左臂看時間:“玩半天吧,喘口氣。”國人十大名言之首:來都來了。
她點點頭,鼻尖滴下一絲清涼,天空下起毛毛細雨,遊樂場人群四下散開。
“唉!下雨了!我還想坐海盜船……”黃弗少手揣口袋裏,怒發衝冠。
肩膀一沉,耳邊的涼風消失,李繪脫了外套罩在她身上,她戴著帽子歪頭靠近他:“我不冷誒,你穿這麼少會感冒的。”
“不會,他能生嚼玻璃渣。”黃弗少帶上軟殼後的帽子擋雨。
李繪和她對視,長長的眼睛微彎,她低頭躲避,同時感謝遮住耳尖的帽子。
雨勢漸大,黃弗少像霜打的茄子,轉身:“姐,咱去打靶吧,那有個棚子。”
“哈哈哈,好,你高興就行。”她獨生女,自己是這一輩最小的,被人叫姐就很開心。
遊樂場氣球射擊區因為突襲的雨一時人潮湧動,黃弗少和言樂排隊侃大山,快到他們時,她回頭才發現少了個人,四處張望下,那個穿黑色衛衣的人穿過雨水奔過來。
李繪鑽進雨棚中,她低頭從牛仔褲口袋裏摸出紙巾抽出一張遞給他,他擦幹圓寸,抓住軟殼外套兩邊,懟好拉鏈,一下拉上。
“要生病的李繪。”她眉頭輕皺。
“沒聽你弟說麼,哥是能嚼石頭的人。”
“碎玻璃……”她小聲道。
排到他們:“姐你想要啥?”
“弟弟想要什麼?”
黃弗少拿著氣槍看看旁邊最上層的公仔眼睛放光:“我想……哎……不許請外援啊姐。”
她脫下外套,李繪自然的拿過去,在她頭頂上方小聲說道:“手穩住,第一槍打不中沒關係,注意觀察偏移位置然後記在心裏。”
黃弗少已經命中第一槍,剛前麵人玩的時候他已經看明白其中名堂了,接著是不間斷的第二第三次命中,比吃飯還簡單的遊戲,他輕歎著:“唉早知道就打個賭,輸了做我女朋友什麼的。”一邊遺憾一邊搖頭頗有王者寂寞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