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了,每當我從夢中醒來,都會茫然的看著四周,希望這裏是我盼望已久的天堂。
方離,她一點都沒有變,還是那麼漂亮,那麼溫柔,亦如當年。
北方的四月,乍暖還寒,停了暖氣的屋子讓人舍不得離開捂了一夜的被窩,可我更喜歡赤著腳走在冰冷的地板上。從臥室到客廳,到每一個角落,以此盼望她能夠舍不得我這樣糟蹋自己而出現在我麵前。我總是想,她沒有死,沒有離開我,她隻是去了一個很遠的城市,如那年一樣,突然的離開,又奇跡的重逢。這個就念頭像魔咒一樣支撐著我,支撐著我走過沒有她的每一天每一年。
我出生在上世紀八十年代,與方離是青梅竹馬的戀人。從小,我就帶著她到處玩,她也喜歡跟著我,每天子涵哥子涵哥的圍著我轉,這讓院子裏其他的男孩兒頗為嫉妒,因為方離是我們那一片長得最漂亮的小丫頭。為這,我整個童年都處在得意中,自然的,也肩負起了保護她的責任。
我就像位不怕死的戰士為她“出生入死”。是的,幫她對付那些頑劣孩童負點傷流點血在當時的我看來就是為她出生入死。我不感到委屈,反之,我很高興。小小的我為能保護這樣一位粉雕玉琢的女生而充滿了自豪,我也認定自己能一輩子這樣保護她,愛護她,讓她永遠躲在我的羽翼下拉著我的衣襟喊我子涵哥。
這是我童年的第一個夢想。我自信我能做到。
沒想到的是,十幾年後,當我長大成人頂天立地時,卻是方離用自己嬌小的身體一次次為我遮風擋雨,一次次將我從生死線上拉回,直到拚盡全身力氣。
都說上帝是公平的,他會讓每一位子民的痛苦與快樂均等。可我不這麼認為,因為他忘了方離,他的眼睛沒有看到那個溫柔堅韌的姑娘。他讓她吃了太對的苦,受了太多的罪。我恨上帝,恨他的不公,恨他的殘忍。可當一切真相大白時,我才知道,原來,她一生的苦難全部來源與我,我才是那個劊子手,我才是那個該死的的人……
方離的命很苦。聽院子裏的大人說,方離呱呱墜地的那天,她媽媽都沒來得及看她一眼就離開了人世。深愛妻子的方爸爸接受不了奪取妻子生命的女兒,一度想要把方離送人,是院子裏的鄰居們勸說著才勉強留下來。
妻子的離世讓方爸爸對生活失去了所有熱情,酗酒成了方爸爸唯一的嗜好。所以小時候的方離是吃百家飯長大的。乖巧、懂事,漂亮的方離讓大院裏的鄰居們無論誰家做了好吃的都喊她一嘴,尤其是我家。
那時候我父母的單位效益都非常好,相比其他鄰居,我們家算是富裕的,自然吃的也好很多,而我母親一直偏好喜歡女孩子,所以方離一個月幾乎要在我家裏吃大半個月的飯,不但這樣,母親還經常給方離買漂亮的衣服,不過她每次給方離換上新衣服的時候都會逗她一句,想不想給子涵哥當媳婦?方離好小,二、三歲的樣子,我猜,她可能不知道媳婦是什麼,隻不過聽見和我有關,所以才會用力的點頭,奶著聲音說,樂意。
那一年我五歲,媳婦的概念還不太懂,但我知道,隻要做了我的媳婦,她就永遠不會離開我,永遠不會。
方離五歲的時候,她爸爸的酒已經喝的非常酗,喝的搖搖晃晃被人送回來是常有的事。他從來都不照顧方離,或者說,他不願意照顧方離,因為方離長得太像她媽媽了。我分析,他可能是很怕見到方離,那樣,會勾起他對妻子的想念,所以他經常把方離放在我們家。就在那一年,我要上小學了,這意味著沒有人看顧她了。是的,從三歲起,方離由我照顧,其實就是兩孩子做個伴而已,但也解決了方爸爸很大的後顧之憂,可我要上學了,方離怎麼辦?
後來,方離和我一同上了學。真好!我記得我聽見這個消息樂的在方離的臉蛋上狠狠的親了兩口。
童年是方離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背著小書包的方離每天都雀躍的跑在我前麵,仿佛一生都會這般歡天喜地。可惜,方離的幸福它像流星一樣,快的還沒讓方離細細品味到甘甜就消失在茫茫天際。
中學的最後一年,冬季。寒風刺骨,凜冽的風雪呼嘯著拍打在窗子上,嘎啦嘎啦的聲音讓人聽了毛骨悚然。晚上八點多,方爸爸還沒回來。事實上,這一年多,方爸爸經常深夜回家,方離早已經習慣了。可那天,方離明顯在擔憂,整晚她都心緒不寧的盯著大門。我還笑她,說她偷懶不想做複習。
血脈相連,骨肉至親,我終於在那個漆黑的夜晚體會到了。
九點多的時候,方離再也坐不住了,穿了棉襖執意要出去找她爸爸,我拗不過她,回家取了棉衣陪她,順便喊了我爸爸一起跟著去。
漆黑的夜,冷冽的風雪積了有半尺厚。小街的路燈沒有一盞亮著。沿著回家的必經之路,我們三人一步步艱難的走著。嘎吱嘎吱的腳步在寂靜的夜晚裏聽起來那麼的陰森。說實話,那天我也有了不祥的預感。
夜裏十一點,我們在十幾裏外找到方爸爸。他躺在路邊的斜坡子裏,縮著身子,早已僵硬。
方離臉上的淚水很快結成冰,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她哭,心很疼,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方爸爸的後事是大院裏的鄰居們湊錢安葬的。葬禮上,我見到了方離的兩位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