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揚州,初春化雪,柳園。
掌管柳園上下各類瑣事的雲姨帶著幾個剛買進府當下人的丫頭們去夫人那過麵。興許是知道楊家是揚州最大戶的人家,因此她們幾個新來的丫頭一路上都默不作聲,眼睛也不管四處張望,白白浪費了柳園內精美至極的亭台樓閣、以及百花叢生四季如春的怡人景致。她們隻管低著頭跟在雲姨後麵,雲姨可不閑著,一個勁關照見了夫人該怎麼做怎麼說,誰叫府裏規矩多,說錯一句話都有可能受罰。
她們從下人住的院落沿著曲折的長廊走到老爺和夫人住的主院足足花了一刻時間,幾個丫頭表麵不敢出聲,隻在心裏嘀咕,這楊家果然如街坊們說的,從前門走到後門,不打彎也要走上半天。
當雲姨帶著幾個丫頭給夫人過麵的時候,夫人正在亭子休憩,她年輕的麵容以及和善的神態讓丫頭們感到有些意外。
“夫人,這幾個就是剛進府的丫頭⋯⋯”雲姨請安之後便給夫人介紹起來,“見了夫人怎麼還站著?剛才我是怎麼教你們的?”
說罷,幾個十來歲的丫頭慌慌張張的跪下,參差不齊的請安之後頭也不敢抬,唯獨有一個身穿粉藍色衣裳長相幹淨的丫頭抬起頭來正視前方,從她清澈如水的眼睛裏反射出一絲冷峻且孤傲的光,仿佛凝結於山上那一抹千年不化的雪。
她是如此與眾不同,夫人麵帶疑惑又不失溫柔的笑意走到她麵前,稍作打量後才好奇的問:“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她把視線轉到問話的夫人身上,眼神依然純淨且無所畏懼,然後一字一句道:“我叫暮雪,今年十歲。”
簡短的話語再次引起夫人的好奇,而這次好奇的是她分明就是一朵孤傲的雪蓮,卻為何開在了最卑微的山腳?
“暮雪,真是個美麗的名字,你爹娘舍得讓你進府當下人?”
“爹在我出生不久就過世了,娘帶著我靠變賣爹留下的字畫一直熬過了十年。直到上個月,娘生染重病無錢醫治,最後選擇了懸梁自盡,在幾個親戚的幫忙之下才給娘辦了喪事,我不願寄養在別人家裏,正好看到府上在招下人,就跟著雲姨來了。”
這丫頭的一番話讓楊夫人很是吃驚,她的身世可謂一波三折楚楚可憐,可她自己說來的時候又顯得雲淡風輕。
“你說你不願寄養在別人家,你怎知單憑你一個小丫頭,就有法子養活自己?”
“娘說過,沒有悲慘的命運,隻有軟弱的人心,隻要我不怕,就沒有什麼可以傷害得了我。而且,我並非一人,因為爹和娘住在我心裏,誰都帶不走。”
不知為何,夫人竟對這個孤立的有點倔強的丫頭產生了強烈的好感,她記下了她的名字。她望著暮雪離去的背影淡淡笑了,柳園的雪景再美,卻經不住光芒的照耀,然而這個看上去孤立無援的丫頭,她冰封的心是再強大的烈日也融化不了的。
“雅欣小姐,雅欣小姐,快來看雲姨給你帶什麼來了。”
雲姨牽著暮雪的手,興衝衝的來到位於柳園東側的琴香閣,在來的路上她已經不下三遍關照暮雪,一會要見到的雅欣小姐是二姨太的親侄女,這還算不了什麼,關鍵是雅欣小姐的爹是前朝王爺,政變之後便把女兒托給揚州的妹妹照顧。這位小姐雖然隻有八歲大,然而脾氣不是一般小,她做慣了王府的格格,早養成了刁蠻任性、自私霸道的個性,每天纏著二姨太要一個專門服侍自己的丫頭,二姨太把這件事托給雲姨,隻要她手上一有人,定要安排給雅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