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天還是黑的，但已經有些麻麻亮，石板坡兩旁，矗立著無數低矮的小瓦房小磚房，房子裏有些人影在晃動，不時發出一些依稀可聞的聲音......
我們揪著一顆心，也不知道這些影影綽綽的人，到底是人還是鬼，提心吊膽的就站在原地上。
其中一座小屋子裏忽然傳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將我們都嚇了一跳，我們連忙停下腳步，凝神傾聽著周圍的動靜。
然後是嚓的一聲輕響，有人擦著火柴，點上布滿油膩的燈盞，那小屋子裏立刻便彌滿了青白慘淡的光。
“小栓的爹，你就去麼？”
是一個老女人的聲音。裏邊的小屋子裏，也發出一陣咳嗽。
“咳，咳......”老男人一麵回答，一麵悉悉索索的穿上衣服，說道，“我聽見門外有聲音，賣湯的小芳好像回來了，小栓咳嗽的厲害，我去問小芳討一碗湯來喝，喝了湯就會忘記事情，就不會覺得難受了......”
吱呀一聲，那個老男人輕輕拉開門，朝我們這邊望了一眼，隨即邁著顫顫巍巍的小步，向著我們走來。
這應該就是小栓的爹了。
街上黑沉沉的一無所有，隻有一條灰白的石板路，隱約能看得分明。
小栓的爹手裏費勁的提著盞破舊的油燈，燈光照著他的兩腳，一前一後的走，詭異的卻是並不能照出他的影子。
小栓的爹打了個抖索，可能是屋外邊天氣比屋子裏冷多了，再加上又是這夜深霧重的時候。
小栓的爹乍一看見我們和小芳，頓時腳步都變得輕快起來了，仿佛一下子變的年輕，得了神通似的，跨步格外高遠。
我和二娃吃了一驚，連忙小心護住郭可心，一邊往旁邊閃避。
小芳領著我們進了她的屋，自己則是站到門邊。
屋子是胡亂用碎石頭，泥巴塊還有樹枝搭建的，看著有些破敗，到處都是破洞，隻是勉強能遮風擋雨。
一陣陰風嗖嗖的往屋子裏麵灌，聽起來就像是誰在哭泣。
“哼，華老栓。”
小芳倚在自家門口，冷冷的看著小栓的爹，“倒高興......留神！走快幾步！搶你東西的人來了。”
老栓吃了一驚，睜眼看時，呼啦！幾個人從他麵前過去了，全都像一陣風似的跑在他牽頭，跑到小芳麵前。
這些人的樣子看不分明，但很像久餓的人見了食物一般，眼裏閃出一種攫取的光，如同狼一樣的緊緊盯著小芳。
老栓看看油燈，已經被風吹熄了。
他大口喘著粗氣，胸脯像個風箱似的急劇起伏，拚命往前追趕，奈何仍是被那些人甩在最後。
老栓踮著腳尖，仰起頭朝前麵一望，隻見這刻他的麵前已經多出許多人，將他擠在了隊伍的最後麵。
“湯！”
“我們要喝湯！”
“湯！我們等了一晚上了，我們要喝湯！”
人們紛紛踮著腳尖，渴求的沖小芳嚷道。
老栓也向前邊看，卻隻看見一堆人的後背。
這些人頸項都伸得很長，仿佛許多鴨，被無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著。他們眼裏迸射出的那種光芒，是我這輩子見過最貪婪的光了。
小芳走出房門，人群立刻變靜了一會，似乎有點聲音，隨即立刻轟的變得嘈雜起來，後麵的人拚命往前擠，中間的人拚命用胳膊往兩邊使勁排，生怕自己被擠出隊伍。
老栓身子又瘦又細，隻能無力的排在隊伍最後麵，一邊猛力咳嗽，一邊傷心的歎息著。
“不要擠，不要擠，老規矩，都有份。”
小芳拿出一隻破爛的木瓢，當的一聲敲在破爛的門邊，敲出一陣破爛的響聲。
“就是，不要擠，不要擠！”
排在前麵的人不停叫嚷，轟的一聲，都向後退，一直散到老栓立著的地方，幾乎將他擠倒了。
小芳在門口支起一隻大鍋，生火，添柴，熬了一鍋東西。
這些人個個手裏拿著一隻碗，貪婪的看著鍋裏，不時伸出舌頭舔舔自己的嘴唇，用另一手則伸到自己心口上，不停的撓著。
不一會大鍋就煮熟了，鍋裏煙霧蒸騰，不時往外冒著水泡，發出誘人的香氣。
小芳回屋，拿出幾個用稻草做成的小人，個個有成人的巴掌大小，她將這些稻草小人一個個的分開，全都用手緊緊攥著，兩手搓動，就像是搓湯圓那般。
旋即，小芳把搓成一團的稻草人扔進煮沸的鍋裏。
“吱，吱！”
鍋裏頓時發出一陣令人心悸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