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深在地下,常年不見太陽,周圍又陰又冷,隱約有一股子讓人說不出來的陰氣,濕氣,潮氣,晦氣......
就在我和二娃猶豫著是繼續走,還是暫時返回的時候,從地道的前麵,驟然間傳來一陣很模糊的嗚哩哇啦的聲響。
地洞針落可聞,即便再模糊的聲響,也足以引起我們的注意。聽到這聲響之後,我們立即分辨出來,這好像是在吹嗩吶的聲音。
在重慶鄉下這邊,無論是喜事還是喪事,都要請個響器班子來吹吹打打,都是川劇常用的那幾套樂器,什麼嗩吶,鑼鼓,銅鐃......
因此也有人說重慶人生來就喜歡個熱鬧,就是人死了也是如此。小孩兒最喜歡湊熱鬧,我記得我小時候在鄉下,隻要一碰到有響器班子,我就跑老遠過去聽,從頭聽到尾。這時候,聽著著通道深處傳來的那陣不甚清晰的響器聲,我覺得,這是送親時的曲調,歡快喜慶。
這幽深的地道裏麵,難道有一堆人正在送親辦喜事?我隻疑心是自己聽錯了,豎著耳朵分辨,響器聲連綿不斷,越聽越像。
陰婚?鬼娶妻?我和二娃對望了一眼,心裏都感到有點發毛,我們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想看看,這陣歡快喜慶的響器聲到底是怎麼回事。
越往前走,那陣響器聲就越大,這一次,又走了大概十多米遠,筆直的通道猛然轉了個彎兒,繞過這個彎兒,雖然還是黑燈瞎火的,但是連綿不斷的響器聲戛然而止,通道一下子死一般的寂靜。
火把光不算特別亮,但此時此刻,已經足夠把眼前的情景映照出來。通道轉彎之後,可能終於到頭了,我看見前麵兩三丈遠的地方,密密麻麻站著一群人。
居然是十幾個小孩,個個都是半大的小子,看年紀不過約莫十歲左右,各自拿著手裏的嗩吶,喇叭,鑼鼓,銅鐃,整齊的站在兩邊,直勾勾的望著我。
我心裏駭了一跳,差點就跳起來,這些小孩臉上全都塗著一層很厚的脂粉,將他們的臉蛋渲染成一股觸目驚心的白,兩隻眼圈卻又故意給塗成鮮紅,個個臉上都是一副木然沒有表情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恐怖片裏那些鬼小孩,鬼娃一般恐怖。
響器班子後麵,另外還有幾個小孩,手裏專門捧著食盒,捧脂粉香盒,捧花緞綢子,鮮豔好看的新衣裳。
放眼一看,和我想的差不多,這的確是一支送親,迎親的隊伍,隻不過這支隊伍的成員全是小孩,看樣子就連新郎新娘也都是小孩。
人群最前麵,站著一個又低又瘦的小男孩,明明他長著一張稚嫩的童臉,眼神裏卻透出無盡的滄桑,有一種經曆世事的眼光在閃動。
“車幺妹兒吶......”
小男孩突然豎起嗓子,喊出一句詞,他的聲音清冷而尖利,的確是一個小孩子的聲音,看起來他是這送親隊伍裏的主事,此刻正在主持迎親。
“裏呀裏呀裏呀裏喲......”
周圍的小孩們接著唱出下一句詞,應和著領頭的小男孩。隨即邊上有小孩扭動身子,跳著川渝地區特有的秧歌。
“娶媳婦兒吶......”
“裏呀裏呀裏呀裏喲......”
“好日子吶......”
“裏呀裏呀裏呀裏喲......”
“上灶台吶......”
“裏呀裏呀裏呀裏喲......”
隨著喜慶的唱詞一句一句的接下去,迎親儀式也在隆重的舉行著。
像這種形式的送親隊伍,現在在城市裏基本上是看不到了,那都是舊中國時婚娶的習俗,如今隻有在偏遠的鄉下還能看到。
如果在平時,遇見這樣的隊伍,我肯定得追著看很久。可是望著眼前這個臉白的像死人一樣的小男孩主事,周圍一圈像鬼娃的迎親隊伍,我的牙根子就忍不住發癢,隻覺得這支送親隊伍,鬼氣森森。
“浩......浩子,他們是不是在結鬼婚?”二娃拉著我的手,直直的盯著我看了兩眼,開嗓子問我。他的聲音很難聽,好像嗓子眼裏堵了一團被水打濕的毛巾,每一個詞語都經過了水的吸收和稀釋,聽起來分外的有氣無力。
正在這時候,那個滿臉煞白,領頭的小男孩扭頭望著我和二娃,嘻嘻一笑,唱道:
“客人們吶......”
“裏呀裏呀裏呀裏喲......”
“聽招待吶......”
“裏呀裏呀裏呀裏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