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為陳先生講述故事時記錄的一位作家,當時他坐在我麵前,雙手窩在一起耷拉在桌麵上。他保持這個姿勢講述了他的人生,耗時三周。
我按照他的遺願,記錄並撰寫了這篇“紀傳”。
以下內容為加工後的文字:
“非常不幸的,我失去了我的雙眼。
並不是突如其來的災難,也不是被人們戳破眼球。
我從小,從離開我母親的肚子那一刻起,我從未好好向這個世界說一句:“我操你媽”。
因為我不會說話。
就像被蛋糕刀分開的孤單與世界,我是那份孤單,世界依舊燦爛開花。
我的日常生活變得極為艱難,每天清晨醒來,我盡力伸出手尋找壓在枕頭下的手機,打開後總會有語音助手告訴我今天的信息,略顯冰冷的語言還是猶如融化殘冬的烈陽,照的我心裏炙熱。
我無法想象以前的時代,沒有智能設備的時代,我的同類是否更加痛苦絕望。
想到我的朋友海倫凱勒一生被關在鉛鑄的黑箱裏,我甚至為我的不幸感到幸運。對於我而言,這才是絕望的代名詞。
我也抵不過她的自信,每次下床往客廳走去,總是有一堵牆懸在我的前方,我會伸出手,那堵牆就像被攪混的咖啡拉花,溶解在我的腦海裏消失不見。
像平常一樣,我摘下牆上的拐杖,戴上眼鏡和口罩,慢慢的向門外移動,臨走前順便撫摸一下父母臨走前留下的一個溫涼的物件,觸感很豐富。
每天周而複始,出門後坐在公園長椅上待一整天,聽著萬物豐富的聲音,對於我來說這不亞於普通人看一場精彩絕倫的電影
我記得有一天,具體哪天我忘記了,我隻記得有個瘦弱的身形坐在了我的身邊,把頭靠在了我的肩上。
我一陣詫異,最後發現這個是我的同類,我不知道這個身影的名字,所以我幹脆稱呼為“小琳”。
因為她是我很久以前的朋友,現在死了。
也有一個因素,是這個身影也不會說話,也是我的同類。
或許是我的回憶作祟,這個名字又浮現世間,就像一顆沉沒許久的璀璨石頭跳出水麵。
我試探的碰了碰小琳的頭發,五官,笑容。一定是個美麗的天使。
我好想看看小琳,聽聽小琳也許動聽的聲音,但我知道,她是蛋糕的另一麵我們隔著一整個世界,我們互相的背後就是對方,我們卻被什麼奇怪的東西錮住了頭,強硬的掰向前方。
也許是同病相憐,我們越來越熟悉,後來我們住在了一起,從此我才剛從這個世界出生。
每次早晨醒來小琳都在我旁邊,與其說愛情未免太奇怪了,我們之間不會有愛情,我們更像是家人,像是小學作文中的互幫互助,小時候覺得幼稚的東西感動了未來應該已經蒼老的我。
有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小琳被幾個陌生人抓住打罵,也許是這些人看不慣我們這些殘障人士,或許他們真的高我們一等也說不定,畢竟人們都是拚圖,我們缺了幾塊。
小琳發出絕望的哭嚎,十分沙啞。小琳都在我聲音絕對應該是宛如天使的,在夢裏我上前製止他們卻撲了個空。
我看著灰色的小琳變了顏色,染上了有點溫暖的顏色,像太陽的溫暖和平和。
在夢裏小琳漫山遍野的奔跑,她身上帶著一絲暖洋洋,嘴裏卻是痛苦的哀嚎。我看不見她,也許她心情表情十分複雜。
小琳跑過的地方都消失不見了,是徹徹底底的空,連深邃的黑色都沒有,然後這一串裂縫逐漸放大。
可能是奔跑的太過於疲倦,小琳躺在地上睡著了。我走到她的身邊,她的容貌跟我想象的一模一樣,像個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