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六 回 父愛弛劉榮觸堂柱 母難重黑娃降世塵
朝堂。
宗正出班啟奏:“陛下,江陵郡太守有奏本來,臨江王劉榮侵占太宗文皇帝的神廟土地,大起土木,造樓台池苑,地方官無法勸止。”
景帝道:“無法勸止?就押他到京城來,找個能勸得了的大臣勸勸他!”
周亞夫奏道:“臨江王是廢太子,貶往江夏,已經處置得不輕了,犯下這樣的錯,隻須頒旨予以訓斥,令他改正也就罷了,不可太過,畢竟他是陛下的親兒子。”
景帝發怒:“周亞夫,文皇帝是朕的什麼人?你說!文皇帝是朕的親老子!朕還活著呢,他就敢在文皇帝的神廟上動土,要是朕死了,他豈不是敢在朕的墳頭上撒尿!我大漢以孝治天下,這樣不孝的混帳你還護他,我看你這個丞相是不是不想當了?”
周亞夫叩頭:“臣知罪!”
景帝道:“郅都!”
郅都出班:“臣在。”
“上次鄧通一案你審得很好,臨江王押到京城後,就由你來審。”
中尉府衙門,布置得像閻羅殿一般陰森恐怖,劉榮身穿囚服,立在堂上。
郅都一副猙獰的麵目:“臨江王,你落到我的手中,就別想舒舒服服出去!除了霸占孝文皇帝廟產之外,你在江陵還做了些什麼壞事,一一招來!”
旁邊衙役一片吆喝聲,劉榮嚇得瑟瑟發抖。他哆哆嗦嗦地說:“我……我……我要紙、紙筆。”
郅都冷笑道:“不勞你寫字,我這裏自有書吏替你寫,你如實招供就是了!”
劉榮仍是瑟瑟發抖,說不出話來。
郅都道:“不說是不是?也好。把他押進大獄,餓他三天,看他說不說!”
眾衙役把劉榮押進大獄,哐啷一聲,大鎖落下。
冷宮。栗夫人奄奄一息,太醫們束手無策,他們搖著頭收拾藥箱,吩咐宮女:“準備後事吧!”
栗夫人不停地叫著:“榮兒,榮兒!”
宮女開始手忙腳亂地為她穿壽衣。
栗夫人一邊掙紮,一邊用微弱的聲音叫喊:“我的榮兒呢?快派人到江陵去叫我的榮兒!”
王皇後和太子劉徹匆匆趕到。王皇後問:“栗娘娘不行了嗎?”
宮女點了點頭。
徹兒趴在栗夫人身邊喊:“娘娘!娘娘!”
栗夫人回光返照,掙紮起身來:“榮兒,榮兒,你可來了!”
“娘娘,我是徹兒。我娘和我來看你了。”
栗夫人失望,又躺了下來,她看到王皇後,把臉扭過去,道:“你來幹什麼?我不願見到你!”
王皇後哭泣:“栗姐姐,咱們好歹姐妹一場,這恩恩怨怨的事,真是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我知道,你的心全拴在榮兒身上,請你放心,我會關照榮兒的。”
栗夫人冷言冷語:“多謝!我的兒子,用不著你來關照。”
徹兒道:“榮哥哥不在,你對榮哥哥有什麼話說,我轉告他。”
栗夫人把臉扭過來對徹兒道:“你告訴你那個老子,就說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他!”栗夫人的淚水緩緩地流下來,聲音漸弱:“榮兒,你這個不孝的東西,娘死了,你也不來看娘一眼!”
栗夫人死去。
獄中。竇嬰來看望劉榮,劉榮的精神已經垮了,一見竇嬰,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哀叫道:“老丞相,你救救我!”
竇嬰歎了一口氣:“太子,讓老臣怎麼說你才好呢?你若沒有做過太子,皇上還不至於對你太絕情,你是當了太子的,你父皇對你寄予多大的厚望,你知道嗎?不是萬般無奈,他能廢了你的太子之位嗎?太子被廢不如王啊!你怎麼就不小心謹慎,好自為之呢?”
劉榮絕望:“老丞相不肯救我一命嗎?”
竇嬰道:“如今丞相是周亞夫,他為你的事幾次得罪皇上,已經是無法在皇上麵前開口了。今日我來看你,還是他的主意,要是他來,皇上知道了,恐怕又會龍顏大怒,愈加對太子不利。周丞相讓我捎話給太子,請太子直接上書皇上,看皇上能不能念父子之情,再寬恕太子一次。所以,我把筆墨紙硯都帶來了,太子趕快作書一封,我帶出去,免得落入別人之手誤事。”
劉榮接過紙筆,急急忙忙地趴在小桌上寫信。
次日朝堂。景帝將劉榮的信擲下,大發脾氣:“周亞夫,你給滿朝文武讀讀這封信!這個兔崽子竟然說什麼‘虎毒不食子’!他敢把朕比作老虎!朕難道是老虎嗎?你們說說,世上還有這樣忤逆的兒子嗎?”
劉徹出班:“兒子鬥膽替榮哥哥求情,榮哥哥寫出如此大不敬的話來,是在情急之下,願父皇寬恕他。榮哥哥的母親栗娘娘昨日去世,請父皇看在栗娘娘的份上,大發悲憫之心,再饒榮哥哥一次。”
景帝叫道:“郅都!朕就給太子一個麵子,免臨江王之罪,廢為庶民。”
郅都應:“臣領旨。”
中尉府。郅都將劉榮從獄中提到堂前,他挖苦道:“劉榮,恭喜你了。你給皇上寫的那封信可真好,把你父皇比作老虎,你可真孝順!皇上看了很受用,誇你是個兔崽子。你父皇大發悲憫之心,饒你之罪,把你廢為庶民,這一下你無拘無束,隨心所欲了,天下這樣大,願到哪裏去就到哪裏去,你現在就可以走。”
劉榮問:“我可以進宮去看我的母親嗎?”
郅都冷笑道:“想不到你還是個孝子!我看你不必辛苦,你母親前日已經去世了。”
劉榮震驚,淚如雨下:“娘啊娘,你怎麼忍心撇下我走了!兒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思?兒子隨你去了!”
劉榮一頭撞在柱上。
劉榮的額頭,血汩汩地流下來。一個書吏上前扶起劉榮,劉榮渾身在抽搐,已經是死亡前的掙紮。就在此時,一衙役跑進稟報:“皇太後、皇後、太子駕到!”
郅都慌忙出迎。竇太後在王皇後的攙扶下,跌跌撞撞急步進了大堂,一邊走一連叫:“我的榮兒呢,我的榮兒呢?”
竇太後看見躺在地上的劉榮,上前抱起,急切地叫道:“榮兒,榮兒!”
劉榮已經死去,竇太後嚎啕大哭。
王皇後震怒:“郅都,皇上的旨意是廢臨江王為庶民,你為什麼把他弄死?說!”
郅都跪下:“啟奏皇後,小臣隻是向臨江王宣了皇上的旨意,當庭予以釋放,並沒有做其他的事,不想他就一頭撞死在柱子上了。”
徹兒叫道:“來人哪!將郅都給我押入大牢!”
郅都喊:“臣冤枉!臣是奉旨辦事!”
“你冤枉不冤枉,自會弄清楚的,你先去牢房裏呆著吧!”徹兒冷冷地說。眾衙役推郅都下,郅都被帶到牢獄。獄卒笑道:“郅大人,這整個監獄的人都是你關進來的,沒想到你自己也進來了,你就先委屈著點吧!”
郅都扒著柵欄喊:“你混蛋!看我出來不剝了你的皮!”
後宮,竇太後用手指著景帝連哭帶罵:“你這個豺心蛇膽的人,你賠我的孫子,賠我的孫子!”
景帝不停地躬身打拱手:“母親息怒,母親息怒!”
竇太後哭喊:“榮兒寫信將你比作老虎,你說榮兒說錯了嗎?一點都沒錯!你比老虎還狠十分!榮兒的母親頭天死在冷宮中,你去看了嗎?民間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栗夫人和你夫妻二十年,到臨死都不肯見一麵?徹兒才八歲,就知道跟他娘去看栗夫人,你連徹兒都不如!栗夫人臨死,一直喊著要見榮兒一麵,榮兒就在京裏,為什麼不讓他見母親?你說!”
景帝道:“兒子不知栗夫人病危的事。”
“你胡說!你是皇帝,栗夫人病危你媳婦知道,徹兒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你是鐵了心不想見她,也不叫榮兒見她!再說榮兒。榮兒占文皇帝的廟產,是做錯了事,做錯了事就得下獄嗎?你那年當太子,用棋盤打死了吳太子,你父皇把你下獄了嗎?你說!榮兒做錯事,周亞夫說隻要下旨訓斥,令他改正就是了,周亞夫的話錯了嗎?你說!你倒好,把周亞夫訓斥了一頓,又把榮兒押到京城來,交給郅都來審!郅都是什麼人?他是活閻王!榮兒向他要張紙都要不出來,不是竇嬰帶給他紙筆,他連一封信都寫不成!你這個爹就是這樣當的?榮兒把你比做老虎你不受用,虎毒還不食子呢,你怎麼就把榮兒逼得撞了柱?他才十八歲呀,十八歲!”
竇太後嚎啕大哭。
景帝隻得跪下,連聲說:“兒子錯了,兒子錯了!”王皇後也跟著跪在景帝身旁。
竇太後哭了個昏天黑地。王皇後無奈,隻得站起身來安撫竇太後,為她拭淚,終於,竇太後冷靜了下來,道:“你總算認錯了,你再說說,下麵的事該怎麼辦?”
景帝立起身道:“給榮兒加諡號閔王,以太子之禮安葬。”
“還有呢?”
“還有什麼,母親明示。”
“那個郅都呢?”
“都是兒子的錯,郅都是按兒子的旨意辦事的,雖然負有一定責任,並無多大過錯。郅都是個忠臣,母親就不要同他計較吧!”
竇太後怒氣衝衝:“忠臣?你說郅都是忠臣?你知道大臣們把郅都叫什麼?叫蒼鷹!這樣的人還留著他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