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女子見他仿佛是昏迷過去,隻好將他安置在馬背上,由墨騅馱著他。奚華安隻隱約聽見有女人在講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埋怨:“你小子,這麼重……”“還有點難聞,不如丟去後殿,喂我宮神獸!”
紅衣女子聽他喃喃道:“不!不要!不……”不自覺地笑了笑。那清脆的笑聲隨著夜風,飄進奚華安的腦海裏,拂過那一池記憶的湖水,碧波蕩漾。
那是一年寒冬飄雪,稀疏的日光透過窗欞射進來,打在銅鏡上,有些刺眼。女子放下手中的玉梳,去給那敲門人開門。“你來了?”女子歡快地抓住來人的手,幫他撣了撣毛領上的雪花,語調溫柔地埋怨道:“這久天氣無常,還是這麼懶,不知道帶傘。”
來人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英挺的鼻,寬額俊眉,兩汪如墨的眸盛滿溫情,摟著女子在榻上坐下,略頓了頓,說道:“阿雪,這兩年來我們東征西戰,也將江湖上不少的幫派納入我們鳳夕山莊的麾下,南邊的天聖教,朔月教等,素來不犯中原,我們無需前往征討。隻是北邊侵入的鬼宮,勢力日趨強大。隻怕——”
男子話未說完,那個叫阿雪的女子忽然取出一塊牌子放到他手裏,將他五指合攏,嬌笑道:“華安,若是我哪天被鬼宮的人抓回去了,你記得,要帶上這個,來娶我!”
男子眼神暗了下來,片刻沉默,忽又緊緊地抱住阿雪,激動卻又堅定地說:“你等我,我會來的,我會的!”
“我會的!”
紅衣女子剛推開房門,就聽見一聲喊叫。看見那小子還是躺在床上沒有醒來,無奈地搖搖頭,對一旁的侍女問道:“他這兩天都這樣嗎?”
那年幼的侍女正要拿帕子給奚華安擦拭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珠,聽紅衣女子這麼問,又停了下來,帕子便被紅衣女子拿過去。那侍女見她竟給這個陌生人擦拭汗珠,有些驚訝,忘記答話。紅衣女子又問了一遍,她才回過神來,吞吞吐吐地答道:“回……回主人,他……一……一直……在說著夢話,他……他的脈象……不……不穩定。”紅衣女子見她直哆嗦,不敢抬頭,便放下帕子,扶住她的肩膀,柔聲說道:“你是新來的吧?”小侍女點了點頭。紅衣女子繼續說道:“別怕,你以後就叫我九娘好了。”小侍女又點點頭。火蝶九娘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說道:“你先下去吧!不叫你的話你不用進來。”小侍女應聲退了出去。
火蝶九娘看著月色被一點點關在門外,生出一絲憂傷,又拿起帕子,給奚華安擦汗,她突然覺得,這樣的感覺有些熟悉。仿佛在很久以前,做過同樣的事。這麼想著,手就慢了下來,連被奚華安緊緊抓住了都沒有反應。待她想要拿開帕子時,才發覺手被抓得很緊而抽不出來。
“他抓得好緊!”那一股溫熱自掌心,順著血液流入心窩,九娘打了個咯噔,“竟然又是那種熟悉的感覺。”一不留神,又被喊著夢話的奚華安一把抱住。霎時火熱湧上全身,九娘心裏慌亂如麻,忙推開奚華安,快速站到窗邊,將窗子開得大大的。遠看去,能裝下一輪圓月。她希望寒夜的涼風,能迅速吹走這股熱氣,連帶著心也靜謐。
“來人!”
門開了,是剛才的那個小侍女。那小侍女這次抬起了頭,認認真真地看著九娘。她覺得九娘好像在笑,但又好像在強忍著笑,還有那臉頰上的紅暈,說不出來的詭異。九娘見她盯著自己看,突然惱了,厲聲說道:“看什麼看!還不去把曈須叫來!讓曈須給他再進行一次治療。”言罷,快步走出房門。小侍女隻覺得有一陣火辣辣的風自耳邊呼嘯而過,便不見了九娘身影,得令後慌慌張張地朝日月湖跑去。
日月湖在鬼宮正殿的北麵。因三分之二的圓形區為溫水,三分之一的月牙形區為冷水,有日光的清晨和傍晚,日月湖麵便幻化出彎月抱日之象。湖中心有一座雕花玉亭,亭內隻有一桌一凳一榻。
小侍女劃船過來時,曈須大人正於榻上打坐。這小侍女是新來的,隻知道曈須大人是鬼宮的長老,猜想一定是個白須大伯。不想見到的,竟是一位俊俏少年。小侍女行了禮,說道:“曈須大人,宮主想請你再去給那位俠士診治。”
曈須睜開半閉的眼,看了看小侍女,說道:“就是那位持有鬼門令的小子麼?”
小侍女聽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倒更像是一位五十歲的大伯,但不敢多想,隻得答道:“是的,就是那位。”言罷,又偷偷抬頭看曈須兩眼,暗想:“肌膚如雪,眉清目秀,竟是比女子還要生得好,又怎麼會是五十歲的大伯?”
曈須見那小侍女的目光總在自個兒臉上流連,無聲地笑了笑,說道:“那我們這就走吧!”遂下了榻,掠至船頭。見那小侍女還不跟來,不耐煩地回頭問道:“你這毛丫頭,還在磨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