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漫天桃花中,我好像看見他的笑容。
他身後,是長大的肖憶寰。
他們兩人看著漫天的桃花,相視一笑。
也是,終於……都解脫了。
他倒在桃花瓣裏,嘴角是遮不住的愉悅,似乎,遇到了什麼極其開心的事情。
聖元三十七年,聖元帝卒於棲霞殿,享年五十七歲。
聖安元年,肖憶寰登基,將聖元帝埋葬在桃花樹下。
父親總是對我說,我的母親有多麼美好,她是多麼的溫柔善良。
我總是覺得奇怪。
“父親,母親到底有多美?”
我總是很奇怪,母親到底有多美,才能讓父親如此戀戀不忘,對其他任何女人棄之如履。
宮裏的美人那麼多,各有千秋,每個人都想成為父親的妃子。
可是那麼多年,父親沒有碰過一個人。
別提碰,連看都沒看過一眼。
父親總是坐在桃花樹下吹笛子,微風吹過,桃花落盡。
偶爾有些不懂事的宮女來這裏搔首弄姿勾引父親,下場總是特別淒慘。
父親說,“這是她最喜歡的地方。”
我知道他說的是母親。
我無數次想象,母親到底是怎樣的風華絕代,讓父親這樣的男子終其一生都隻愛她一個人。
我問過無數次。
終於有一次,父親看著桃花,笑容清冽。
“有多美?”
他笑,“總之,隻要有她在的地方,我隻能看得見她。”
日月星輝,奇珍異寶,錦繡江山……
隻要有她在的地方,父親隻能看見她。
她說的每一句話父親的能做到,答應的每一件事父親都會完成。
我聽宮裏的其他人說,男人最愛的,隻有自己。
但是父親不是。
他的眼裏,心裏,生命裏,隻有一個母親。
萬裏江山不敵母親如花笑靨。
我在桃花樹下長大,父親教會我如何做一個好皇帝。
勤政愛民,輕徭役,重農商……
就像他一樣。
我聽著母親的故事,直到有一日,無意中翻到父親的一幅水墨畫。
畫中女子穿淺碧色長衫,笑靨如花。
我看著那幅畫,卻越發奇怪了。
我想,娘親的確是極美的,可是和尋常的女子一般,隻有兩隻眼睛一張嘴,為何父親如此戀戀不忘生無可戀呢?
情之一字,實難辨也。
據說當年是奶奶讓母親和父親相遇,也是奶奶讓他們分開。
奶奶當年為了一些原因,讓父親和母親受了很多磨難,最後真正在一起的時間,隻有幾個月。
後來父親偶爾也去見她,隻是想從她口中知道母親的下落。
那聽雪樓自從母親離開後,便在江湖上徹底銷聲匿跡。
偶爾有幾位叔叔,來宮裏陪我聊天,說娘親年輕時候的故事。
年複一年,我還是不明白父親對母親的情。
直到那一年桃樹下,父親吹著一曲小調。
我聽著內心莫名的難受,那是奶奶秘製的蠱毒。
長相思。
長相思,摧心肝。
日色欲盡花含煙,月明如素愁不眠。
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弦。
此曲有意無人傳,願隨春風寄燕然。
憶君迢迢隔青天。
昔時橫波目,今作流淚泉。
不信妾腸斷,歸來看取明鏡前。
吹完之後,父親就永遠的離開了我。
在最後的那一刻,我終於明白。
所謂“問世間情為何物,隻叫人生死相許”。
原來情到深處,旁人已是陌路風景,無論怎樣風情,阻擋不了彼此回家的路。
父親離開時,對我說,“我希望你找到真心相愛的人,但是若相愛,則必受其苦……唉!”
我微笑的看著父親,“一切隨緣。”
後來,我在夢裏見到了父親,他和母親在一起了,生了很多孩子。
他們的臉上掛著我從未見過的笑容。
我想,大概這就是情了,這天下最快樂最悲傷的事情,皆是與之有關。
前路漫長,我想,屬於我的那份情還未來到。
不過,她一定會來,我要等。
像父親等母親一樣。
總會有好結果。
又是一年桃花開。
祝世間有情人終成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