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凍雨。
都說江南四季如春,可這個冬天卻凍得死人,韓佳玥醒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這是掉到冰窟裏麵去了。
她趴在高牆下的綠化帶中,動一動渾身都疼得厲害。太久了,久到已經忘記的那一世,毫無預兆地回來了。
冬天的雨,細細密密的,就像霧氣有了實質。她的臉上覆滿了小小的水珠,相互融合以後變成更大的水滴,沿著她麵部的弧線緩緩滑落,看上去就像顆顆淚珠。
也許,它就是淚珠,是悔恨的,是不甘的,是憤怒的,也是心碎的——淚水。
……
雲城,既算不得權力中心,也不是經濟重鎮。卻有一個曆史上其他地方難以逾越的稱呼,十五朝古都。
落魄的貴族總會強調祖先的豐功偉業,敗家子也要喊著我家祖上富著呢!所以雲城人就在曾經輝煌和現在平庸的夾縫中求一個心安。
爛船也有三千釘,何況雲城還是一省之省會,近十幾二十年借政策之東風,還是崛起了不少的家族,隻是比起東部經濟發達地區和中央幾省,總是差了點底蘊。
韓家從爺爺那一代開始承包山頭采礦冶煉,不溫不火地積攢下幾分家底。要說他家如何一飛衝天,還是韓佳玥出生那一年。
當時韓家拿出家裏所有能動用的資金投下一座礦山,沒想到發掘之後發現礦脈確實很廣,但卻呈扁平分布,最深之處不過二三十米,淺的地方幾米而已。
擺在決策人麵前就是一個難題,不管是直接揭蓋子還是打縱井都麵臨巨額成本。
一時間韓家上下愁雲慘淡,包括韓家老爺子即將臨盆的大兒媳婦。
要說韓家在雲城生意人中有什麼能抬得起頭,便是這韓家長子生兒子的本事。結婚第二年開始,少奶奶每隔兩年生一個兒子,到現在結婚剛十多年,大少爺膝下已經有了四個男孩。這不媳婦肚子裏還懷著一胎,醫生檢查以後確定是雙胞胎。
兒子華國人都喜歡,可太多也就有點膩味。第三胎又是男孩的時候,韓老太太就半真半假地對媳婦抱怨:“你們是不是隻會生男孩?”
所以當醫生透露,這一對雙胞胎都是女孩子的時候,全家皆大歡喜。連話都說不清楚的韓小四看著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都開心,也湊趣地拍起小巴掌。
為了礦山的發掘方式,韓老爺子和大少爺韓鬆林已經在工地吃住了一個月,少奶奶李琳惦記丈夫的身體,覺得自己已經順利生了四胎,而且離預產期足足還有一個月,便收拾了幾樣公公和丈夫愛吃的家常菜,把四個小家夥托付給婆婆,到山上去探視一番。
沒想到這一上山,肚子裏的小家夥就發動了起來。工地上剛剛做出最後的決定,還是打豎井到礦脈上,也可以再確定一下範圍和品質。
好在這裏雖不是如雲城那樣的大城市,但是近幾年不停發掘出零星礦洞,也形成一個不大不小的鎮子。有個比衛生所大一點的鎮醫院,平時頭疼腦熱,摔斷個手腳,婦女生孩子都在這裏解決。
司機緊急把少奶奶送到這裏,婦產科就一位醫生一個護士,接生流產安環取環所有流程就這二位,簡稱全才。
因為是雙胎,又一路顛簸,李琳很吃了點苦才把一對女兒給生出來。老爺子和韓鬆林收到司機打來的電話報喜之時,工地上第一個豎井也成功打下去,讓人興奮的是,在這個薄薄的礦脈下麵,似乎隱藏著另一條礦脈。
一時間,所有人興奮了起來,老爺子也篤定這全家人期盼來的一對姐妹花是旺家的小福星。一夜不睡又翻書又上網查詢,給兩個小孫女定下名字:佳玥,佳鈺。
沒想到一周以後,李琳抱著嬌兒返城,懷裏隻剩了一個韓佳鈺,據說佳玥在山上感染了新生兒肺炎,雙胞胎本來先天就比單胎體質差一些,再加上早產近一個月,還沒等緊急送回城就夭折了。
哼,夭折了!在韓家家族墓地裏還給這個出生兩天的嬰兒像模像樣起了一個墓。
韓佳玥趴得實在是難受,便翻了一個身,讓自己仰麵朝天。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但眼淚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