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涼的夜,飄起了小雨,隱蔽潮濕的窄巷內好幾人圍著身形瘦削的少年,帶頭的抬頭眯眼看了一眼天。
“媽的,又下雨了。”
泄憤般狠踢宿星延一腳。
他仍是麵無表情冷冰冰的,也不看對方也一眼,目光空蕩蕩的,像是個活死人。
“張哥,這家夥不會是被打傻了吧!連叫都不會叫。”
“誰知道呢,”名為張哥隨口一回,點不著的煙被他不耐煩扔了,蹲下與宿星延對視,壞笑著狠拍對方的臉。
“蘇家的小少爺,下次見。”
話音落下,其餘人大笑離開。
宿星延空洞無神的雙眼逐漸回神,眸色一沉,緊盯著那行人遠去的背影,像是想到什麼,緊握的雙拳又鬆開。
細白的指尖撿起地上黑框眼鏡,想戴上,看見破碎的鏡片,隻能收起。
又給母親添麻煩了。
他額前劉海幾乎蓋住眼睛,還在滴落水珠,順著下顎線滑落,簡單的黑色上衣被他捏出水,把衣袖拉了拉,確定沒露出任何傷痕。
把書包挎在身上,往家走去。
老小區的燈光昏暗不堪,平時這個點已經沒什麼人了,今日卻吵吵嚷嚷的,好幾輛警車停在老舊的居民樓下。
刺眼的紅藍警燈一閃一閃,宿星延不由的放快了腳步,太陽穴猛然跳了幾下,一種不祥的征兆在心中蔓延。
推開圍著的人群,熟悉的麵容赫然出現在眼前,她像是被浸泡在血泊中,衣裳上凝著血汙,散落的頭發也沾滿了粘稠的血液。
身體像是殘破的娃娃,駭人的血洞一個接一個……
“真的造孽啊!她一個寡婦辛苦養大孩子,還沒享福就走了。”
“是啊!她也真是倒黴,出門買個菜遇見精神病人。”
“哎李嬸,你這話就不對了,那女子不是寡婦,是情人,她啊是第三者!”
“話可不能亂說啊!人家都走了,還說人壞話……”
議論聲愈發吵嚷,宿星延卻一句也聽不見,耳邊充斥著刺耳的鳴聲,一聲又一聲,整個人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眼睜睜看著親人被蓋上白布,眼淚一顆也掉不出,胸腔卻是悶的難受,像被一塊巨石壓著,喘不過氣來。
“咚——”一聲巨響。
“有人昏倒了!”
“快來人!”
“………”
黃昏,金燦金燦的輝光打在冷白的建築物上,多了短暫的暖,溫暖的光暈打在宿星延微卷的黑發。
卻沒有感覺到一絲溫暖。
他此刻正坐在樓頂的邊緣,修長的雙腿懸掛在空中,隻要稍微往外一挪,就會摔成一灘血泥。
樓下是救護車的鳴笛聲,病人家屬的哀歎聲,混成一片,無人注意到樓頂上的宿星延。
就像陣風來時靜靜的,走時也無聲息。
他抬眸望向天,半邊乳白色的雲被霞光暈染成一片紅,這樣的場景很美,他想起母親很喜歡夕陽,會拉上他說好久的話。
就是這樣很普通常見的小事,再也忍不住眼眶一紅,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沒有親人了。
世上唯一愛他的人沒了。
他還能再失去什麼,他已經是一無所有了,過去的十幾年,他沒有任何尊嚴,頂著可恥的私生子身份存活。
像個藏在陰溝裏苟且偷生的老鼠,在陰暗潮濕的環境,他唯一溫暖的光,也熄滅了。
他盼著離開,拚了命學,希望有朝一日帶著母親重新開始。
不停的忍讓,不想招惹其他人,但麻煩總會找上。
好累……
最後一抹餘暉也被黑暗吞噬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