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貓(1 / 3)

我數著1234,試圖給剛編上號的腿下命令,它們陽奉陰違,各行其道,慌亂中1號如願以償地踩上拇指大小的玻璃片,其它三個歡欣雀躍,假裝忙碌一頓猛劃,我的臉準確砸在盛著半筒淤泥的破膠鞋裏。

我拚盡全力,把腦袋從膠鞋裏拔出來,3號腿趁機打滑,順利讓我仰麵摔在蘆葦叢裏,帶著毛刺的蘆葦葉隔著被淤泥粘成一團的毛發紮在後背,仿佛躺在仙人球上,但我已經連換個姿勢的力氣都沒有了。

慘白的月色均勻鋪在攤開的四肢上,我拚盡全力才讓1號腿扯過條草葉,勉強蓋住肚臍。奶奶說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涼了肚子。奶奶還說天黑不能到河邊,容易被水鬼抓走。

奶奶說得都對。她老人家一定不會想到,有朝一日她最疼愛的孫女會深更半夜躺在河邊,還變成了一隻貓。

抬起左前腿,瘦弱的貓爪裹著淤泥,像叫化雞的雞腿,此時它被標記為1號,剛才就是托它的福,才讓我嘴裏滿是泥沙。

兩天前,我被人從橋上推下,誤打誤撞進了這具小奶貓的軀殼。我不死心,沿著河岸磕磕絆絆找尋自己的身體。直到一天前,親眼看見自己被救援隊從水裏打撈出來,像泡了三天水的饅頭,那具叫做鹿翎的身體徹底不能用了。

從今往後,我就是隻貓,隻是隻貓。

貓爪捂上眼睛,淤泥糊住了淚腺,肚子的咕嚕聲提醒我,這具小奶貓身體已經兩天沒有進食,再不找東西吃,我連貓都做不成。

魚?老鼠?螞蚱?麻雀?一顆貓心比月色還涼,難道要飲血茹毛?

風聲由遠及近,還沒等我感受秋風帶來的顫抖,河水先打了我一跟頭。我四爪亂爬,終於拖著比自身體重還沉的淤泥,罵罵咧咧爬上岸,吐了幾口水,緊挪幾步躲到灌木後,轉角抬頭跟一個男人對上眼。

男人蜷縮在便攜椅上,穿著件藍白相間的衝鋒衣,帽子由後向前幾乎扣到鼻尖,仰著臉從帽簷下俯視我的樣子活像是廟裏端坐的俯瞰眾生的神佛,如果手裏沒有握著釣魚竿的話。

他看我的眼神像看垃圾,我看他的眼神像看飯票。

片刻後,飯票轉過頭,明顯是想視我而不見。

這人不正常。任何正常人看見一隻濕漉漉的可愛小奶貓都會心生憐惜,不說帶回家,至少也會給吃給喝吧。

不過也是,正常人誰更深露重河邊釣魚啊。

淤泥絲毫不保溫,秋風瑟瑟穿毛而過,我打了個寒顫。

正不正常的,就他了。

求婚之時被人推下河,靈魂還撞進奶貓身體裏,這種運氣能碰見個活人算上天垂憐。

我調整心態,下垂目,上抬眼,擠出夾子音,奶聲奶氣喵喵叫著蹣跚走過去。

蹣跚自然是因為兩腳獸控不住四條腿,但效果是好的,自行腦補美人出浴不堪扶。

本貓信心百倍:縱是鐵石心腸也給他化了。

“啪”,有東西砸在跟前,打斷我施法。

小小一坨,黏糊糊的,呈現可疑的紅褐色。

我伸出2號腿小心翼翼碰了碰,聞了聞。

?拿魚餌喂貓!

釣簍裏分明就有大大小小好幾條魚,雖說我不見得能吃下生魚,但這人也不能罔顧常識做出魚餌喂貓這等侮辱貓格的事情。

好容易安撫下渾身乍起的毛發,我勸慰自己:不氣不氣,好歹搭理我了,算有進展,再加把勁。

可是之後無論我怎麼喵著怎麼撓怎麼蹭,這男人都麵朝河麵一臉茫然,蹭煩了甚至還拿腳尖往外踢了踢我。

貓可殺不可辱,我是想有骨氣的扭頭走開,留下驕傲的背影,但情況不允許,眼下又冷又餓,骨氣骨氣,總得先有口氣,而且魚餌的香氣總在鼻子前轉悠。

一咬牙一閉眼,一口咬住魚餌,內心一片蒼涼,貓生不過爾爾。

想不到魚的待遇如此之好,餌料又香又甜,還帶著濃鬱酒味兒,瞥一眼男人,哄魚赴死確實下了大功夫。同時我又慶幸男人腦回路清奇,要是給條生魚,我還真不知道怎麼下嘴。

小小一坨自然是吃不飽,但安撫奶貓小小的五髒廟,足矣。我趴在男人身邊嚐試著清理毛發上的淤泥,吃了一嘴帶毛泥,很快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