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在沉寂了數日之後，可疑的電台訊號又一次出現了，電訊科突然在一個敵特常用的頻率上，截獲到了一封疑似發往舟山的貌似引導轟炸的電報。由於事發突然，剛譯出了時間、坐標，4908的落款，案情就送到了李勇這裏。這一坐標的指向是一家重要電廠，李勇也不敢耽擱，立刻向上級作了報告。防空部隊迅速抽調了僅有的幾門可用於機動的高射炮前往電廠周圍，在附近的大樓頂上還架設了幾挺高射機槍。公安部門疏散了電廠周邊的上千戶居民，幾十名偵查員和特情隊員在電廠周邊秘密巡查，搜尋一切可為轟炸機作地麵目標指示的物件，可是折騰了一整天也沒發現任何可疑的東西，也沒見一架飛機過來。
李勇找來電訊科科長齊明。
“齊科長，情況後續有什麼新的進展嗎？你認為我們可能會在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我一路上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由於當時事態緊急，我們隻能讓密碼專家首先對電文上的日期和落款，最有可能轟炸的地點進行了突擊破譯，並進行了反複的驗證，因此日期、坐標和落款這些內容是絕對沒有問題。沒有把握，我們也不敢往上報的。”齊明撓著後腦說道。
“那問題會在哪裏呐？現場也沒有找到任何指示裝置，敵機也沒有來，我怎麼看都像是這個 4908 在暗處捉弄我們，看我們的笑話。”
“我們研究了這名敵特的發報特點，不管是發報的時間、使用的頻率，還有那個熟悉的手跡，肯定是呼號 4908 的敵特發的，也就是去年八月後開始出現的那個丁大勇。唯一與以往不一樣的地方是，他使用了對方新的呼號，這個呼號以前沒有出現過。更奇怪的是，這麼重要的情報，對方竟然沒有回複，就連報務員之間的簡單交流也沒有。”
“有可能對方這個呼號原本就是子虛烏有，或者是個派特殊用場的空呼號。”
“極有可能。估計他是在測驗這套密碼的安全性。這麼一來，他一定會啟用新的密碼。”
“我們中了他的圈套了！”李勇往桌上重重地砸了一拳。
事情還有後續。
晚上，胡鶴年來報告，一名派往電廠現場巡查的特情隊員沒有歸隊。據胡介紹，這名特情隊員之前多次在重大案件破獲上起到過關鍵作用，還得過情報委會的表彰，絕無可能與敵特扯上關係。已經派人去他家裏，說是也沒有回家，這就怪了。
“有沒有可能敵人在殺一儆百，老太婆抹口紅——給你點顏色瞧瞧？”李勇問。
“有是有，有的特情隊員確實收到過敵人的恐嚇信，找借口不來上班了，但他不太可能，他家裏有五個孩子要養，敵人殺他或是綁架他價值也不大。再說也沒有這麼湊巧的事兒，偏偏在我們行動的那天失蹤，這不合常理啊。最後見到他的人說，這家夥腦子靈，他的食盆兒從來不許人家插嘴，怕人搶了頭功，喜歡吃獨食，出任務時總是想支開別人單幹。”
“不管怎樣，他是我們的人。雖然他隻是一名沒有公安編製的特情隊員，但在執行任務時失蹤了不能不管，我們得向他的家人有個交代。你立刻帶你們的人在電廠周邊再仔細找找。死要見屍，活要見人。”
“是，我馬上帶人去找。”
最後在電廠圍牆外的一處灌木叢中找到了那名特情隊員。割喉，一刀斃命。這一殺人的手法對專案組的同誌來說，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幹淨利落，絕不會給對方反抗的機會，就連刀口的大小都與前幾起殺人案一模一樣。
4908 真的在現場出現了！
不得不說這位殉職的特情隊員確實有點兒小聰明，他選的這個觀察點很專業——圍牆外的一片亂樹叢，樹叢下麵有一條水溝，既可藏身，又便於脫身兒。樹叢中央有一棵鶴立雞群的大櫸樹，居高臨下，撥開茂密的樹枝可以俯視電廠周邊的一切，而樹下的人根本看不見他。
那名不幸的特情隊員就倒臥在大櫸樹下，腰裏纏著一段兩三米長的麻繩，身上蓋了樹枝。
搜尋人員在大櫸樹的樹幹上發現了灑下的血跡。顯然，這名特情隊員爬上樹的時候，有人已經藏在樹上了。人是在樹上被殺，然後用繩子放到地上的。
特情隊員招致殺身之禍的緣由居然是他的思路與這名敵特的想法重疊在了一起，兩個鈴鐺敲鑼鼓——想到一塊兒去了！殺人純粹是一場沒有任何征兆的遭遇，這不能不使專案組人員感到驚訝。
機會稍縱即逝，不可挽回地錯失了！這是專案組成立以來與這名台灣保密局高級間諜僅有的一次零距離接觸。如果這名被害的特情隊員在樹下就發現了情況，或者爬上樹以後有機會喊上一聲，周邊的公安便衣人員就會蜂擁而至，這名保密局的王牌高級間諜多半兒會栽在自己的小聰明上。
不管怎樣，雖然 4908 的測驗是成功的，但也著實受了一次驚嚇。下回，他行事必定更加小心謹慎。
情報科副科長陳剛送來一份材料，說：“李副局長，今天下午，一個年輕女子打電話到北四川路的派出所報案，說是她可以幫我們收繳一部國民黨特務的電台。派出所的人想與她繼續搭話，
但她掛機了，她說她還會來電話的。不知道這是不是與專案組正在追查的那部匪特電台有關。”
“她說了電台的地址嗎？”
“沒有。她怕我們不信，還報出了一連串的電台呼號。我去電訊科核實了一下。這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這些呼號不簡單，大多是我們正在追查的台號，除了我們電偵科，誰還能掌握這麼齊全。這女人實在太奇怪了！”
“你說奇怪在什麼地方？”
“據說她打電話的時候是捂著話筒的，聽不清她的真實嗓音，而且不肯留下姓名和聯係方式。近來舉報敵特的電話比較多，因為可以領賞金，其他的舉報人會主動報上姓名和聯係方式，賞金晚給了幾天還會提醒我們呐。”
“這個女人大有來頭。查了電話是從哪裏打出來的嗎？”
“當然查了，可是沒用，是公共電話亭裏打出來的。”
“這些情況一定要注意保密。”
“是。”王幹事說完，轉身走出門去。
李勇在辦公室裏踱著圈兒，感覺這事不簡單。這女人到底想幹什麼？如果想讓我們抓到那個國民黨特務，為什麼不直接說地址？她還具有一定的反偵查能力……她報出的那些呼號居然大多是專案組正在偵查的台號……
李勇打電話讓齊明科長過來一下。
不一會，齊科長急吼吼地撞進了門。
“李副局長，有緊急事情嗎？”
“齊科長，你看看這份材料。”李勇說完把一份材料給他。
“李副局長，這些呼號都是 4908，就是化名叫丁大勇的敵特經常使用的。我的分析，這個打電話的女人隻是在試探我們，讓我們找到這架電台。”
“那為什麼她要報一連串的呼號給我們？”
“她應該是要我們相信她是一個知道內情的人。估計這女人霓適當時候還會打電話來的。”
“看來 4908 有點兒小麻煩了。”
“現在不知道敵特那裏出了什麼情況，不過這對我們有好處。”
7
專案組各路專家陸續來到作戰室，在一張大桌前坐定。李勇在黑板上圈圈點點，把眼下麵臨的嚴峻局麵向大家介紹了一下，然後轉入天字一號專案的正題。
“同誌們，這段時間，我們已經與 4908 這名敵特多次過招。
從已知的情況來看，這名敵特與我們以往抓到的那些小魚小蝦明顯不同。他狡詐、毒辣，做事冷血果斷，從不與人糾纏。由於認識他的，包括自己係統內接觸過他的人大多被他滅口，給我們破案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困難。現在，我們隻知道這個敵人高度危險，善於使用一把匕首無聲殺人，至少已經與五六起謀殺案有關聯。
目前隻有一個受害人的孫女兒，叫小燕子的小姑娘見過他，為我們提供過一張畫像。目前，這名敵特還在瘋狂地活動。隻要他一天不除，上海的老百姓就一天得不到安寧。大家都是各個方麵的專家，各抒己見，把你們的想法、建議直來直去全部倒出來。”
李勇說完環顧了一圈兒在場的人。
電訊科科長齊明打了頭炮：“這個 4908 確實非常狡猾，交叉使用多套密碼，這對我們破譯工作帶來了困難。但不管怎樣，現在我們已經摸到了他的狐狸尾巴，他的所有電文我們幾乎一封不漏地抄錄了下來，我們有信心攻破這些密碼，不過還需要時間。”
“這段時間要讓同誌們辛苦一下，越早破譯對我們越主動。”
李勇提醒道。
“請李副局長放心，我們已經通過華東局和淞滬警備司令部，
調集了一批一流的電訊專家，有些還是以前軍統局裏幹過的，他們相互之間知根知底。”
情報科副科長陳剛撚著他的小胡子，一直盯著桌上的畫像，說：“李副局長，目前我們對這個敵特掌握的信息太少，正在加緊收集相關材料。此人做事隱秘，不擇手段，留下的作案線索很少，至今連指紋也沒有找到一枚。而且根據我們的調查分析，此人還精通化裝術，如果不是近距離與他接觸過一段時間，很難認出他來。在大街上出現的，可能是個老頭兒，也可能是一位風流倜儻的上海小 K，甚至還可能是一個女人或是一位穿著破爛的漁民，這是我最擔心的。我們的公安戰士缺乏這方麵的經驗，要在大街上找到他很困難。李副局長，我有個不太成熟的想法——”
“你說，隻要能早日把他捉拿歸案，我們什麼都可以試。”
“我在想，是人肯定有弱點，他為什麼唯獨沒有對在海邊救過他的小燕子下手？這也許就是他的軟肋所在。現在唯一見過他真身的隻有小燕子，我們為什麼不能利用這一點兒，把小燕子從嘉興接過來，幫助我們破案？女人在認人方麵的直覺是很靈的，不管他現在是人是妖，我想小燕子一定能一眼認出他來的。”
“哦，這個不難，可以把嘉興公安保護之下的小燕子接到上海來。對了，小燕子的材料裏不是說她在上海有一個姑姑嗎？她原本就打算投靠姑姑，接來後把她安置在她姑姑家，一有事兒就請她出來。不過我可以預料的是，一旦這名敵特得知小燕子到了上海，他肯定會想方設法除掉小燕子這個唯一認識他的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