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職工宿舍樓是一棟陳舊的樓層，周曉雨拎著科室裏帶回來的午飯和設有黎小花氣喘籲籲地爬上六樓。
“我…真是服了…我感覺我快要死掉了…”黎小花把口罩摘下來，邊喘氣邊吐槽。
周曉雨點頭表示讚同，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就是啊，要是住在四樓就好了，真的煩死，欲吃其飯，必爬六樓。”
兩個人不約而同歎了口氣，快到門口時，兩個人默契地安靜下來。
“荔枝還在睡嗎?’周曉雨笑小聲問了一句在吃飯的珊珊。
珊珊點了點頭，以同樣的音量回答，“剛剛才好點，才躺下去不久。”
黎小花小心翼翼地把包裝盒打開，生怕發出一點聲響，連表情都在用力。
周曉雨從床上拿出小背包背上，把盒飯放在桌子上，”科室師兄清的，給荔枝吃。然後等他醒了。讓她從我抽屜裏拿幾包紅糖薑茶泡來喝。”
珊珊比了個“OK”,”你自己注意安全。”
“嗯，知道了。”周曉雨輕輕地把門打開，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回頭跟黎小花揮了揮手。
剛走出宿舍外間，周曉雨的眼睛上就全是霧，視野一片白蒙蒙，周曉雨從包裏拿出紙巾擦了擦，把眼鏡重新架回鼻梁。
周曉雨其實近視不深，一百多度，主要是她自己習慣戴眼鏡。平心而論，周曉雨不算驚豔，甚至可以說平平無奇，眉眼並不算精致，尤其是長期戴著眼鏡，奪去了一二分神采，鼻子嘴巴也隻是長的正好，唯一吸人眼球的就是她一張白白淨淨的小臉，總給人一種三分無害的感覺，足夠幹淨。
醫院門口有個公交站，坐三號車去簡職的夜市並不遠。十五分鍾就可以抵達目的地。
這個夜市其實挺小的，不過也很熱鬧，一到晚上，附近的居民都會出來散步，小攤販生意也還不錯。
“曉雨，你來啦。”阿婆今天穿了一套深藍色的花紋衣服，頭發依舊是用木簪子盤起來的，耳朵上掛著對金色小耳環，手上帶了對玉鐲子，自周曉雨認識阿婆以來，阿婆總是這樣精致。
“是呀，阿婆，我們今天做多少糖葫蘆呀？”周曉雨把包包放到後麵凳子上，關了爐子上的火，把阿婆扶下來坐著。
阿婆坐在凳子上，一隻眼睛一直合著，阿婆一直看著對麵在韋出攤忙乎著的攤主們，過了一會兒，奶奶回了神，從口袋裏拿出兩個熱乎著的包子，“曉雨，快吃，吃飽了才有力氣。”
周曉雨知道拗不過，便老老實實地接了過來，“謝謝阿婆。”
阿婆摸了摸她地頭，已經快要幹枯地手溫柔地落在周曉雨的頭發上，阿婆緩緩開了口，“曉雨，無論什麼時候都要吃飽才行啊，我那會哪有現在這麼好哦。餓極了的售後，一堆人挖著草根就吃了。”
周曉雨已經聽了很多回，每次她一來，阿婆總要跟她說這些，說她年輕時跟愛人的相遇相知，說她愛人在戰場上如何英勇，說她為什麼要擺攤賣葫蘆，說她被家人捉著裹小腳，說她從十八歲開始就看不見的右眼。
“我清楚地記得呢，我那年十…十…十幾來著，曉雨，我之前跟你說我那時實際來著？”阿婆撓了撓頭，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十八呢阿婆，你說你那會家裏人剛給你過十八歲生日。”周曉雨站起來把水果拿出來清洗，溫聲回答，心裏默默記下自己已經吃了阿婆給的十二個包子。
阿婆一拍腦袋，連連應是，“是了，我那會還吃上雞腿了呢，連我家裏幾個弟弟都沒吃上。”
“不過那天晚上突然衝進來好幾個帶著槍，說著一些聽不懂的話的人，我弟弟不懂事，見到陌生人進來就要去把門關上，他們眼睛一瞪，就要把我弟捉去，還好我爹娘回來了，他們跪下來求他們放過我弟弟，還把家裏養的兩隻雞送了出去。”
“阿婆，現在不會了。”周曉雨把洗好的水果串起來。
阿婆站起來要把糖漿再熱一熱，“現在好啊，現在是真好，要不是我瞎了一隻眼睛，我還能看的更清楚一點。”
“阿婆，等我們股價變得更好的時候，您就能看的更清楚了。”周曉雨寬慰她，邊把立牌擺出去。“阿婆糖葫蘆”幾個字亮了起來。
阿婆笑了笑，微微歎了口氣，說起了一些更久遠的事情。阿婆的玉鐲子偶爾撞在砂鍋上，發出清涼的聲響，像是曆史和時代碰撞的聲音。
周曉雨不厭倦聽著這些久遠的故事，講故事的人已經越來越少，如果聽故事的人再不願意傾聽，那故事便成了虛渺的待考究，若百年過去，那時的人們會不會因為曾經發生過的曆史而發生爭執，甚至產生分歧，那這個民族便是真的要走向消亡了。
晚上八點剛過，夜市準時開始熱鬧起來，鍋鏟碰撞的聲音，攤販吆喝的聲音，時不時爆發出的歡聲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