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政和二年,四月。

汴京城南三裏大相國寺的菜園茅屋外,雨嘩啦啦下個不停,落到不遠處初生嫩芽的垂柳上,驚起幾聲燕子呢喃。

茅屋裏,菜頭陸沉大口的喝著酒,隻是皺著的眉頭似乎可以夾死桌麵上醬牛肉,豬頭肉上飛舞的蒼蠅。

陸沉二十許歲,生的肥頭大耳,目似銅鈴,雖是個和尚卻酒肉不禁,每每喝酒必喝到酣暢不可。但今天似乎酒興不佳,本是豪爽的性子卻唉聲歎氣起來。

“小哥兒,你今年幾歲?”陸沉猶豫著放下酒盞,用寬大的袍袖揩了揩嘴,刻意讓自己看上去溫柔和藹一些,卻好似弄巧成拙。

他本就麵相狠厲,不怒時還有三分匪樣,絕沒有半點佛家的慈悲,這麼一作態,就顯得滑稽而搞笑。

桌子對麵,此刻正坐著一個十二三歲光景的少年郎。和陸沉不同,他倒生得白白淨淨,樣貌可人,一瞧之下,卻像是某個貴人家的少爺。

“小哥兒?”

少年雖然年齡不大,倒也不懼怕陸沉的惡形惡狀,隻捧著腮幫子抬頭說道:“陸菜頭,我也不知道自己幾歲,大概十三,也可能十四。

不過,這都不打緊,我猜你是想問我是誰,為什麼在菜園子裏,可是我如果自己知道的話,早前便告訴你了。

你……你是打算打發了我這個累贅,是也不是? “

“可沒人說你是累贅,不過……”陸沉撓了撓光頭,一臉的愁眉不展,怏怏不快,歎了口氣又道:“不過你小子倒有幾分聰慧,猜出了灑家的心思。”

少年爽朗一笑,不再捧著腮幫子,而是直視陸沉,回道:“你的心思莫不是報官,把我交給官府?”

陸沉倒真有幾絲報官的心思,全然沒想到當真又被少年猜中,又是尷尬的撓撓頭,似思量一番方說道:“倒也不是要報官,隻是若被監院知曉菜園子裏藏了一個無身份,無名籍的少年,我少不了要吃些掛落。“

噅噅。

屋外的雨小了些,還不待少年說出“你何曾怕監院“幾個字,院子裏傳來菜農使喚牲口的聲音,並有一個身披蓑衣口音老成的漢子喊道:“陸菜頭,今兒的菜已準備齊整了,就等你點頭放行。”

這處菜園子是皇家寺院大相國寺的私家菜園,占地不小,每日裏要給寺裏送去二十旦各色蔬菜,除此之外,大相國寺家大業大,並沒多少其它約束。

本來在陸沉之下還有幾個管事兒的沙彌,也因為陸沉的霸道不講理,硬生生給人氣回了寺院,方使得這處菜園子成了他的一言堂。

隻是這逍遙日子並沒過多久,半月之前,幾個菜農早起收菜時發現一個昏迷的少年躺在田壟間,便給陸沉送了過來。

兩日前少年也才蘇醒,似失了記憶,一問三不知,既不知自己是誰,也不知名姓,更不知道年方幾何。

“知道了,知道了,放行!”

菜園子是個肥缺,除去供給大相國寺的各色蔬菜外,一應多餘所得都屬於菜頭,菜農們自然唯他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