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裏的天,總是黑的早亮的早。
鄉野山村並沒有打更人,清晨用來報時的是自家養的大公雞。
人們總會在第一聲雞鳴時從溫暖的床上爬起來,開始一天的勞作。
今天卻不太一樣。
喚醒這座大山的並非是那大紅袍公雞,而是喜慶的鑼鼓聲。
外麵敲敲打打鑼鼓喧天,許蕪皺著眉頭掀開朦朧的睡眼。
半眯著眼從窗外往外瞧,天色尚早,黑漆漆的一片。
這個時辰,怕是村裏的雞都還沒醒,怎麼會如此吵鬧?
正在她疑惑不解的時候,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接著,是她父親蒼老沙啞的聲音響起:“丫頭,該起床了,迎親的人已經到家門口了。”
許蕪斷線的神智終於恢複了一點,她摸了摸枕邊絲滑的布料,那是與她整個人都格格不入觸感。
是她的婚服。
是了,今天是她成親的日子。
幾天前,她被她的父親以十兩銀子的高價賣給了城裏一戶大戶人家的少爺衝喜。
可憐許蕪如今才不過堪堪過了她十五歲的生辰。
但許蕪並不怨自己的父親,他能把自己養到如今的年歲,許蕪已是感恩戴德。
自己這般幹癟弱小的身子居然能賣出十兩的高價,許蕪也深感驚奇,買她的人家果然有錢。
她也是偷聽媒人跟父親的談話才知道的。
買她的那戶人家姓沈,是柳城數一數二的富人。
據說,沈三公子身子不好,還有克妻的傳言。
許蕪這次便是嫁去給那沈三公子做填房的。
山路並不好走,以往許蕪跟著鄰居大嬸下山趕集便深有感觸。
隻是沒想到如今坐在這香香軟軟的花轎裏感觸更深。
許是天黑看不清路,又或是大戶人家的嬌夫不怎麼走過山路,深一腳淺一腳的險些沒把許蕪的五髒六腑全都顛移了位。
這花轎坐的,真不知是在享福還是受罪。
如此“惡劣”的環境下,許蕪還是在一路的顛簸中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這次驚醒她的,還是那震耳欲聾的鞭炮鑼鼓聲,不過現下又多了些許路上行人的議論閑談。
這柳城上下誰人不知,今天這場婚宴的新郎官本月已經是第二次迎親了。
頭一個新娘子莫名其妙死在了花轎裏,就連沈家的大門都未跨進,人就沒了。
喜事便喪事,這事哪怕是擱在尋常人家身上,多少也都會忌諱一二,更何況是沈家這樣的大戶人家。
可這沈家不僅沒有避諱,剛處理完前一個新媳婦的喪事又馬不停蹄的不知從哪個山裏買來個野丫頭做填房。
城裏的人都說,這沈家三少爺怕是真要不行了。
頭一個新娘命薄壓不住,所以去山裏買了個命硬的村姑衝喜擋災來了。
許蕪坐在花轎裏並未理會這些人的閑談,她隻覺得好笑。
擋災?
得了吧,若沈家真是抱著這般心思買的她,那恐怕是要他們失望了。
許蕪自覺,自己就是災星本災。
一頓繁瑣冗長的禮節過後,許蕪被丫鬟扶進了新房。
丫鬟牽著她坐在床邊,然後一眾丫頭婆子就都退了出去。
許蕪並沒有多害怕,那沈三少爺是個病秧子,她是與沈家“家神”拜的堂。
許蕪坐在床邊蓋著紅蓋頭,眼前除了一片紅色什麼也瞧不見,桌上不知道什麼糕點的香味透過喜帕直往她鼻子裏鑽。
被剝奪了視覺,其他五感便放大了好多,許蕪感覺自己像是三天沒吃過東西一樣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