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痹！這雨還沒完了！”何叔嗅嗅沉悶的空氣，又抬頭看看烏沉沉的天空，皺著眉頭往地上惡狠狠地啐了一口。
在他身後，一個身形瘦削的少年，彎腰坐在一張亮橙色的塑料小板凳上，就著昏黃的燈光，認真地刷著一堆生蠔殼。
他刷得很仔細，先是珍珠白的內殼，再是烏青色的外殼，直到把殼放進泛黑的汙水裏過一遍，外殼上再沒有一絲滑膩的海藻，這才小心地放進一旁紅色的塑料瀝水筐裏，重新拿起另一隻刷起來。
“小子，別刷了！刷半天就特麼刷了兩三隻，還開個p工！”何叔腆著肥碩的肚子，“啪嗒”一下就把寫著“何記燒烤”四個大字的霓虹招牌燈給關了，順帶烤架上用來提亮食物顏色的大燈也一並給熄了。
本就不甚明亮的環境一下更暗了。
忘我工作的少年似乎有些詫異，抬起頭“哎”了一聲，露出一張漂亮的臉。
“哎什麼哎！活幹得慢不說，小小年紀就耳聾。要不是我好心雇你，你特麼早爛大街上了。”何叔帶著火氣，乒鈴乓啷把才剛擺了一半的鍋碗瓢盆重新堆進一隻已經看不出顏色的塑料大框裏。
“嘩啦”，一道閃電劈開暗沉的天空，在小小的燒烤攤前投下一片慘白的光亮。光明轉瞬即逝。又“轟隆”一聲響雷炸起，驚得何叔打了個寒顫。
“麻了個痹！這狗日的天氣！還讓不讓人活了？說下雨就下雨，下下下，下個沒完！”何叔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一抬頭，看見還在一絲不苟刷生蠔殼的陳墨，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特麼是腦子被雷劈了？收工滾蛋！聽不懂人話？”何叔急步走到陳墨身邊，將紅色的瀝水筐一腳踹翻在地。
洗幹淨的生蠔殼散了一地。
雨，已經接連下了三天了。
偌大的海城夜市，亮著燈的攤位，一眼望去，也就七八家，零零散散地分布在不同的區域。隨著剛剛的電閃雷鳴，一家家跟比賽似的，陸續滅了。
有那麼兩三隻滾落在柏油路麵的生蠔殼，翻著雪白的肚皮，在風雨欲來的昏暗裏，泛著微弱的光芒。
陳墨停了手上的動作，愕然地看著。肚子“咕咕咕”地在叫囂，今天他還沒吃過飯，應該說這三天他都沒吃飽過。
“轟隆”，又一道驚雷響起。
仿佛誰拉下了天幕，四周頓時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何記燒烤鋪唯一亮著的一盞小夜燈，在突如其來的大風裏，搖晃了兩下，也“噗”一聲滅了。
“特麻的！”何叔的咒罵聲響起，“你個衰種倒黴鬼！自從雇了你，老子就沒走過運！”
接著，一道藍盈盈的光，幽幽亮起。何叔舉著被摁亮的手機屏幕照了照四周。
陳墨依然坐在那張亮橙色的塑料小板凳上，低垂著頭，一動不動，隻兩隻手緊緊地捂著自己的肚子。
他很餓，非常餓！餓得能吞下一頭牛。
“怎麼？還罵不得了？”何叔見他這幅模樣，恨不得上去再踹兩腳。
陳墨是他從垃圾桶那兒撿來的。倒也不是他好心。
自從盤了這麼個攤位，生意不見得有多旺，但忙起來的時候，一個人確實也顧不過來。他舍不得雇小工，又眼紅對麵攤位總是不間歇的排隊長龍。
三天前，也是雨水連綿前最後一個擺攤夜。那會兒快休市了，他收拾好了了攤位去扔垃圾，遇到了在垃圾桶那裏翻找食物的陳墨。
瘦瘦小小的一隻，整個人上半身都埋在身前的垃圾桶裏。離地兩公分是一雙白得泛黃的帆布球鞋，褲子明顯短了一截，瘦削的腳踝捎帶著半截腿肚子都明晃晃地暴露在空氣中。兩個大腳趾大大方方地頂在倆破洞外，抵著髒汙的桶身，因為用力，原本潔白的指甲沾了一圈的黑色油泥。
何叔故意將手裏的垃圾袋，往他身旁的垃圾桶拋了過去。
“咚”一下，少年聞聲抬起頭，餓狼一般跳下來，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