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多麼可笑,直到師父死後,我們竟然才知自幼在孤兒院長大的秦珍珍,是精心布置下了血本的一盤棋。
這些其實無需多說,我既然能知道,以時臻的能力,他也該知道。
所以他沉默過後,開口道:「阿七,她在師父這裏並沒有討到什麼好處。」
「是,正因為沒討到好處,她才會在師父晚年患病的時候留下,你們該走的都走了,誰都知道她性情柔順,尊師重道,定能將師父照看得很好,可她是如何照看的呢?」
我緩緩閉上眼睛,心如刀絞:「陳二五是什麼人,一生清高,德高望重,這麼一位受人敬仰的武學大師,死的時候衣不蔽體,滿身屎尿,引得蒼蠅蛆蟲在肉裏鉆,人都被啃沒了。」
衣袖之下,我的手在抖,緊握的拳頭裏,指甲嵌入掌心:「你們就是這樣對他的?作為師父,他是嚴厲不近人情的,祠堂的那根訓誡扁,打過你們每一個人,但這不是你們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理由!」
時臻眼中有一閃而過的震驚:「阿七,我不知道這些,我離開昆城的時候師父還活著,後來知曉他的死訊,我和其他同門師兄回來參加殯禮,師父那時已經火化,我並未聽說過這些。」
「你當然不會聽說,一代武學大師,死後落得這樣的慘狀,吳正師兄不會讓這種消息傳出去,我更不會讓這種消息傳出去,師父一生高潔,死後若遭人非議,我怎麼茍活得下去。」
極力的隱忍,我的眼睛還是紅了,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我恨過你們,但其實我更恨自己,為什麼偏要為秦珍珍出這個頭,為什麼要落了個遠走他鄉的下場,我應該陪在陳二五身邊,看著他安詳地躺在床上逝世,而不是死了一個星期成為一攤腐爛生蛆的肉。
」
忘不了,在我還是陳二五的徒弟陳七的時候,他時常穿白色對襟唐裝,眉眼嚴厲又一身正氣,雖頭發花白,卻精神抖擻有武俠小說裏深藏不露的道骨。
我那時年少,比較浮誇,經常穿黑色帶骷髏頭的 T 恤,上麵還有金光閃閃的鏈子,陳二五每次皺眉說我穿衣不倫不類,我便笑嘻嘻地湊到他麵前,拽他的胳膊——
「師父,你看我們倆像不像一個組合?」
「胡說八道,什麼組合?」
「黑白無常啊。」
陳二五脫下鞋子,追著我打,我一邊跑一邊大叫:「不喜歡就換個名字好了,黑白雙煞或白加黑也可以......」
我記得陳二五怒目的樣子,也記得他心情愉悅的樣子,記憶的最深處,卻是他逐我出師門那日,明明一臉冷漠無情,手卻在微微地抖。
「從今往後,你陳期再不是我陳耳武的徒弟,你的所作所為,種種惡行,與我門下無關,既闖了禍事,今後自己擔著,好自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