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過完了,那幫年輕人輸完在工地裏攢下的錢早就溜出去了,山村裏也安靜了,但他們從外麵帶回山裏來的新潮的服飾、發型、歌聲等已經在了山裏留下了印跡,逐漸影響著山裏新一代年輕人的風貌。
轉眼又是一個夏天,粉蝶招展,蜻蜓飛舞的時候。
穿著絲薄黑色緊身褲、花色開領的上衣,櫻桃嘴唇抹著朱紅的英子腳步輕快地踏著這小段的胡同朝著自家那棟泥巴牆的瓦片房走去。
隻見她左手舉著粉紅色的新型雨傘,肩挎著山裏的女孩們沒有見過的銀色鏈條的紅皮小板寶,右手提著從透明的塑料袋裏展露出來的帶魚、海蠣等山裏人家沒吃過、或很少人家有吃過的海鮮。
十九歲的英子在家裏排老二,上麵有一個大她三歲的哥哥雄大,長得魁梧粗大,麵容也長得成熟,看起來像個三十幾歲的人,已經成家,生有一子,他哥哥跟她一樣都不是讀書的料,小學沒畢業就學會了山裏的各種農活。
英子的阿爸阿媽也是個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的山民,一輩子也就偶爾上午去鎮裏趕過集市的的人,但他們都並不反對自家小孩子讀書,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隻是他兄妹倆都不是讀書的料,倒是小女兒英梅從小對書本抱有極大的興趣,家裏時常有她從大隊文化中心借來的小人書。
才五十多歲的阿爸阿媽,因為一輩子窩在山裏就為了擁有一棟獨門獨戶的泥巴牆的瓦片房、以及子女的吃穿娶嫁等問題,天天日出而作,日入卻不息,可以夾住蚊子的皺紋早已經爬滿了他們的臉,加上日常穿著的都是沒有一天不沾泥巴的藍色粗布中山衣或側邊紐扣的圓領裝,看起來就如六七十的人。
對於老人家來講,大米自己可以種,豬肉可以自產,花菜之類的屋子後麵的菜地就可以采摘,一日都可以不發一分錢就把生活過了,因此沒有可憂愁的,倒是大女兒英子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他們現在最希望的是有媒人上門牽線,趕緊找個人家把英子嫁出去。
在山村裏,姑娘長到十七八歲不要說是已經亭亭玉立,至少是豐滿結實,充滿了甜甜美美的招蜂引蝶的香氣,上門來引誘的男生是趨之若鶩的,除非到了大家墨守成規的適嫁年齡還還沒結婚的。
偏偏英子就是這樣的一位姑娘,還招來了緋言緋語,讓本就老實巴交、少言寡語的阿爸阿媽娘好生鬱悶,沒有見識又頭腦簡單、性情耿直的英子哥哥雄大因此也對她沒好臉色。
山裏的房子都是依山而建的,屋子前半腳開步便是大五六米的小懸崖、小山坡,它的下方便又是挨著山坡的瓦片房,這樣,有些房子連後院的牆都免得砌了。
最後一戶人家的屋子後麵或邊上便是可當木柴用或日常搭各種架子用的經濟鬆樹林,亦或密密麻麻的的青翠的毛竹林等。
英子家的正前麵剛好有其它三戶連排著的房子,所以它們高出路麵的後牆與陡直的山坡就形成了一小段的“窄巷子”,其實也就是羊腸小道。
現在是大暑天,所以盡管才臨近中午,屋後林子上的知了已經前後呼應地呱噪著,打破了山村靜謐的響午。英子卻好像沒聽到它們的亂囔囔,一邊舉著傘一邊嘴巴裏還哼起了自己從磁帶裏聽到的那首《粉紅色的記憶》:“夏天夏天,悄悄過去,留下小秘密”。
可是還沒等她把整首歌哼完,人已經到了那扇盡管褪了漆色卻依然結實的兩塊厚木板的門前。那門沒有鎖,平常隻有夜晚睡覺時才會從裏麵拴上木條。
英子想這會家人應該有人在家,一邊收拾雨傘一邊提起右腳頂開虛掩著的木門。
山裏的瓦片房一般是三開兩進的二層樓結構,就是中間那排是中堂和後院,它們之間就隔著一堵木板牆,木板牆左右各留著一個沒有門的出入口,出入口上方各做成一個龕來供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