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寒風透骨,鉛雲低垂。
長亭內,石桌旁,一個青衣男子寂然而坐。
雖隻有二十三四歲的年紀,但一副落魄之態,蓬頭亂發,衣衫上更滿是酒汙,遠遠望來,似是一個飽經滄桑的老人。
石桌邊,已歪歪斜斜地擺著五六隻酒壇,空的;石桌上,一隻粗瓷碗,一隻酒壇;桌角橫放著一把刀。
刀,長三尺三寸,闊寬的刀身,烏黑的刀鞘。
刀藏於鞘,但已殺氣逼人。
青衣人帶著微微的醉意,抱起酒壇,在那隻瓷碗中倒滿了酒,然後放下酒壇,捧起瓷碗,一口氣喝盡,便又低下了頭。
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回憶,終於眉頭緊緊皺起,滿臉痛楚之色,隻好又去飲酒。
——還記得七年之前,她就是在這裏送別自己的。七年了,石亭還在,石桌也在,他也在,而她,卻已不在。
她的離世,已經有四年了吧。
青衣人獨自在長亭內飲酒,一碗,又一碗……
對麵不知何時,出現了三個人。兩個中年人,一胖一瘦,另一個是個老者,五旬開外。
三人背上,都背著單刀。
青衣人醉眼微餳,望了望三人,並不在意,又低下了頭,繼續飲酒。仿佛看到了三隻飛來落下啄食的小鳥。
痩者沉不住氣,陰陽怪氣道:“雲十三郎,我們找了你好久,卻原來藏在這裏。”
青衣人依舊低著頭,一句廢話也沒有。
痩者道:“聽人說,天下除了你雲十三郎之外,已無人再配使刀,不知道有沒有這回事?”
青衣人飲幹一碗酒,木然道:“我從未說過此話。”
那老者咳了下,道:“那想必是別人訛傳了,我們三人此來,便是想一試真假,請閣下賜教。”
青衣人倒了一碗酒,端給他,道:“我請你喝碗酒。”
老者皺眉,道:“不喝。”
青衣人笑:“連我的酒都不肯喝,還想讓我賜教,你要我教你什麼?”他的話,含糊不清,已有七分醉意:“那句話真假又如何?我不想試。”
老者緩緩抽出背上的單刀,道:“你不願試,那也罷了。我師兄死在你的刀下,這是他的遺物,你隻要跪在刀前,磕上三個響頭,我們的恩怨就此了結。”
青衣人抬頭望了望他,本已有朦朧醉意的眼眸中,隱隱又多了一絲可怕的氣息。他將那碗酒飲下,道:“我從未跪過,更不會磕頭。”
瘦子大怒,右手刷的一下抽出了單刀,架在了青衣人頸中,左手抓著青衣人頭發,道:“那好,就請拿起你的刀,試一試天下除了雲十三郎外,是不是還有人配使刀。”
青衣人不動聲色,歎了口氣,道:“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天下人人都可以使刀,三位自然,呃,自然也可以使刀。”他似乎已有了八成醉意,卻又斟滿一碗酒,飲下。
天下人人,皆可使刀——隻有死人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