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的天,即使中午穿著外套窩在屋子裏,穿堂的風也讓人覺得冷。我離開沙發,推開移門,窗外的陽光很好,滿是灰塵的窗戶玻璃上暈染一圈又一圈的光輪。透過細密網孔的紗窗,我看見一株開滿黃色小花的樹。這讓我想起十三年前,那樣的一個地方。
我讀書時異常調皮,並不是一塊可以成材的料子。奈何父母對我期望甚高,先是借了同村人的錢讓我去讀了縣城的中學,而後經常的討好老師,比如送些禮品,充些話費。其實如果當初一直在鄉下,可能現在會好一些。
彼時那個中學是縣城最好的中學,一個年級足有兩千多人,二十多個班級。按照入學考試,我被分到了初一十二班。班主任是一位姓高的中年男子,我對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帶著笑臉,上身穿著暗紅的線織毛衣,卡其色的西裝褲子,以及一雙老式棕黃的皮鞋。笑臉隻是他的偽裝,因為他打人的時候也是笑著的。我與他最多的交鋒就是我站在班級門外,老高左手拿著書笑吟吟的,右手則在狠狠的掐我的小肚子。即使疼我也麵帶笑容的回應著他。還有就是他對我說的一句話,別人都是皮壞,你是血壞。
我並不壞,頂多是調皮。喜歡把化學老師的筆芯抽走,換上一個自己用光了水的筆芯。丟一個鋥亮的指甲鉗在年輕貌美的音樂老師裙子下。也許是早熟吧,感覺城裏的女孩子都好看。穿的漂亮,長得水靈,那時我最在意的是一個坐在後排的女孩子,她個子高我一個頭,瘦瘦的,五官立體的像漫畫。
“王理,你也幫我帶一個雞柳卷餅吧。”她站在我的身後出聲。我沒有轉身,隻別過些頭,接過她的五塊錢紙幣。那時我的心情很奇怪,或許因為她是我第一個喜歡的女孩。我們是如此遙不可及。像殘存了幾百年的大成殿和教學樓旁新建的高樓。
我匆匆向校外跑去,門口的大叔在巡視著,試圖抓住幾個想蒙混出去的寄宿生,手裏捏著走讀證的我絲毫不慌,當然走讀證不是我的。班裏72個人,隻有十來個走讀生。她也是走讀生。
北門是學校的小門,但也是平常人最多的地方,一條街上開滿了各式的小吃炸串。我左手右手提滿了吃的。看著樹下落了一地的桂花,也許花的使命就是綻放,然後凋零。我偶爾會陷入一種奇怪的狀態,就像時間變慢,就像這個世界隻剩下我。而這時候我就在這裏,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仿佛變成一塊石頭佇立。
“小朋友,你在這裏發什麼呆。”麵前的老師竟然比音樂老師還好看,我無法形容這時的感受,隻覺得她像是從電視裏走出的人物。麵容皎潔,兩眉彎彎如月牙,麵頰浮現紅暈,帶著淡笑可以看到小小的酒窩,丹唇下露出皓齒,一頭青絲灑下直到腰間。發上還插著一枚古色古香的銀簪,鵝黃的宮裝更襯托的如天上的仙子。
“我......”鼻尖嗅著從她身上散發著帶甜的清香,一時整個人呆住不知道說什麼。身後一隻手重重的拍在我的肩上。“你小子,又不等我。”不回頭便知道是我的死黨張雲。“我沒找到你就先出來了。”我回頭說了一聲,張雲做了個鬼臉。“誒?”仙女老師哪裏去了,我環視一圈可是一個獨特的身影都沒有。“走走走。”張雲搭著我的肩朝校門走進。
“你剛才有沒有看見一個很好看的老師,穿著黃色衣服的站在我前麵。”來到教室坐下,我問張雲。張雲正對付著米線白了我一眼,含糊不清的說道。“你小子,大白天的還做夢。”“啊?”“對了,你昨晚又說夢話了。”“說的啥?”“好像是,等等我?哎呀沒聽清,說了好大一串。”
陌生的環境,學業的繁重,我不僅成績落下,還經常性的晚上發燒說夢話。張雲是我的宿舍長,對此最為清楚。可我明明看到的黃衣女子,絕不是做夢。拋下這一爭執我又與張雲聊起校外的租書店。起初與我玩在一起的並不是張雲,是另外幾個城裏的孩子,他們經常談論一款西遊類型的遊戲,我連電腦都沒摸過幾次,怎麼會聊到一起,開學一周後也就越行越遠了,倒是張雲與我家境相仿,臭味相投。
“王理,我的卷餅呢。”她站在我的桌前。我才驚慌失措的在課桌裏掏著。剛才與張雲聊得火熱,竟然都沒注意到她從門口進來。白色塑料袋的雞柳卷餅帶著溫熱還帶著幾分油,我從兜裏掏出紙巾抱著遞給她。“還有兩塊錢找你。”“不用了,當你跑路費吧。”她笑著露出嘴裏的牙箍。高高的馬尾隨著她的走動一跳一跳。我緊緊捏著兩枚硬幣,壓抑不住心裏的悸動。但我清楚的知道,或許她是我這輩子無法駐足的高山。
“你喜歡她啊。”張雲湊著大臉就過來了。“去去去。”我故作惱怒的推了他一下。他嘻嘻哈哈的拿著吃完的盒飯走向垃圾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