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回想起今晚的經曆,安徒生已經很難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他隻記得自己與一隻溫暖的手共舞,綴著笑意的、鉑金色的眼睛與他的視野中央不斷旋轉,花香暈眩,安徒生的胃中一陣翻江倒海,隱約還記起了《波爾多舞曲》、《康康舞曲》和《大四喜》的嗩呐聲。
後來,十鑄十刃的人偶似乎也擠進了群花的舞會,在風信子與鈴蘭的夾擊中左右搖擺……
“謝謝你,安徒生先生。”
在一次與月精靈擦肩而過的旋轉中,安徒生聽見意達·克裏斯托弗在他耳邊說道,他迷迷糊糊的伸高右手,好讓月精靈小姐借力,在弧月的銀光中如蝴蝶般飄轉。
他還記得那股香味——自小意達掃過他鼻尖的發梢上傳來的、若有若無的月桂香味,仿佛飲下的濃厚的蜜酒般,世界在他的眼中倒轉過來。
他就像喝醉了酒,又好像生了重病;他聽見花王與花後擔憂地談論那場即將發生的戰爭與製花人的庇護;他在混沌中旋轉了一圈又一圈——
他最後睜開眼睛,人卻已經回到了先前棲身的居屋。堅定的錫兵持槍守衛在他的床前,牆上的壁畫裏住著挽歌兒。
“喲,你終於醒了。”
冬之具名者在畫框中眨了眨眼睛,骨白色的紙片人在畫框中扭動著身體,深色的肌膚依舊還是那麼顯眼。
“你的新娘已經去給你準備早餐了,你們會是一個幸福的家庭——如果你不出軌赤杯的話。”
“好……等等,新娘?!”
童話家在起床的恍惚之間聽到如此勁爆的消息,頓感一陣濁氣直衝大腦,瞬間困意全消,“我怎麼會在這裏?你們昨天幹了什麼?!”
“是‘你們’昨天幹了什麼。”
挽歌兒反駁道,“昨天的這個時候我還在倫敦的畫展,和一個食屍鬼談論有關投奔悼歌詩人的事宜;我已經提前為他預定好了葬禮,因為暗中早有諸多力量對他心懷不軌,在飛升之前,那個家夥必死無疑。”
“至於你們幹了什麼……”冬之具名者的臉上露出狹隘的、曖昧的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剛剛經曆群花的舞會,濃鬱的香味讓人意亂情迷……”
“請不要聽挽歌小姐胡說,我的主人。”
堅定而可靠的錫兵這時轉過了頭來,沉聲對安徒生說道:“昨天跳舞的時候你在花園裏累暈了,最後是我把你扛了回來。”
“……切,沒勁。”
冬之具名者的謊言被錫兵說破,不由得發出失望的低語。
“不過——”
錫兵又接著開口道,臉上露出的是有血有肉的、困惑的表情,“你們昨晚為什麼要在那個花園裏跳舞?那裏什麼都沒有,隻有許多開放的花,就和那位圖書館裏的司書所說的一樣。”
“什麼都沒有?”
安徒生同樣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他對頭戴金冠的玫瑰花王依然記憶深刻,但錫兵卻說,自己隻看見了一對有著黃色斑紋的紅玫瑰。
“而且,在你們走後,那裏的花已經全部凋謝了。”
挽歌兒突然補充道:“在製花人前來采摘的前一個晚上,所有的花朵都會參加盛大的舞會,因為第二天製花人就會來采摘花朵,並將它們製成不凋的花蜜。”
“製花人,”安徒生記得這位司辰的名字,其在漫宿的存在感很低,但在道路之室(也稱聚點),卻經常能看見他采摘花朵的身影:“他現在還在這麼——”
“咚咚咚。”
敲門聲傳來,房內的幾人頓時閉上了嘴巴。理智告訴他們,敲門聲應該是前去送來早餐的意達·克裏斯托弗,但心中總有一道虛幻的影子告訴他們,門外會是一位司辰的親身過問。
“開門啊,是我!我拿早點回來了!”
所幸,見敲門無果,門外的人直接大喊了起來:“不吃早飯了嗎你們幾個!”
“……”
三人對視一眼。最後,錫兵點了點頭,握住了門的把手。
“哢。”
“——真是的,門鎖那麼死幹什麼?”
意達·克裏斯托弗站在門口,皺著眉頭對錫兵抱怨道:“又沒有什麼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