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東升,朝霞滿天,薄霧朦朧如紗,鍾聲悠揚如線,一座道莊在山間若隱若現。
山為“羨仙山”,莊為“小夢莊”。
後山禁地,庭院小居,一位白裙少女盤膝而坐,左手伏案,右手執筆,正在抄寫詩詞,寫著寫著,少女就神遊天外了。
“寧安,你的心緒並不安寧啊。”
被師父當頭棒喝,少女打了一個哆嗦,身體坐得更加筆直端正,繼續裝模作樣地抄寫詩詞。
“師父我.......”
少女欲言又止,猶豫再三之後,終於下定決心,她試探性地懇求道:“飛升之後,師父還能再回來嗎?我還沒有報答師父的養育之恩呢。對於宗門事務的打理,我也不夠成熟,需要師父的教導。師父,我舍不得你離開.....”
那位師父安靜地站在窗邊,秋水般的剪瞳悠悠地望著窗外的雲彩,似乎在回憶著什麼。清風徐來,吹得她的青絲拂動、衣袂飄飄,給人一種超然物外,遺世獨立,羽化登仙的感覺。沉默了片刻,她回應道:“還能不能回來....誰知道呢?畢竟師父也是第一次飛升,沒有其他道友的經驗可以借鑒,大道孤獨,不外如是。”
人間四月,芳菲將盡,花開花落,年年依舊。
應采薇伸手一招,用氣勁摘下一枝桃花,突然感慨道:“庭院裏的那幾棵桃花樹,今年剛好十六載,跟寧安同歲。”
“時間過得真快啊,當初撿到的小寧安又黑又醜,現在卻長得如此花容月貌,可以正式出道江湖了,讓無數英雄豪傑從此茶飯不思、色授魂與。”應采薇莞爾一笑,將桃花枝戴在徒弟的頭發上———人麵桃花相映紅,此情此景可成詩。
寧安的小臉羞赧,螓首低垂,反駁道:“別打趣我了,師父才是最漂亮的!讓皇帝求而不得、因愛生恨;讓劍聖太上忘情,化有情劍為無情劍;讓魔主收斂凶性,甘願沉寂.....比起師父,徒兒還差得遠了。”
“另外,我小時候真的很醜嗎?”寧安轉移話題,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沒想到師父如此有好生之德,哪怕我醜得不堪入目,也願意收養我,這份恩情永生難忘!徒兒隻願常伴師父左右,端茶倒水,洗衣做飯,精心侍奉,了此餘生。”
應采薇知道徒弟的潛台詞,她希望自己暫時不要飛升,再等等她,將來一起飛升.....唉,這孩子還沒斷奶啊。
麵對徒弟那可憐巴巴的眼神,應采薇終究是心軟了,輕嗔薄怒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丫頭,盡知道說師父的好話。給你交個底吧,師父這一次並不打算飛升,隻是單純的神遊天外,去感悟天道,積累飛升的經驗,以後還得指導你呢!你給我老實修煉,不準嬉皮笑臉,不準偷奸耍滑!”
寧安喜笑顏開,眼睛彎成了月牙:“嘿嘿,全聽師父的安排!”
.......
終於把徒弟打發走了,應采薇開始閉關打坐,入定斂心,摸索飛升的經驗。
運轉《逍遙遊》心法,靈魂出竅,太虛神遊,視角逐漸拉高,看見了小夢莊的全貌,看見了羨仙山的雲霧,看見了九曲而繞的淮水河。
天地如銅爐,紅塵如苦海。錢財、權勢、浮名、情欲.....世人皆沉淪其中,求不得,放不下,忘不掉,執念入心,越發瘋魔,該如何超脫?
凡人修煉,一曰\u0027鍛體\u0027,二曰\u0027練氣\u0027,三曰\u0027化境\u0027,四曰\u0027神魂\u0027,五曰\u0027問道\u0027,每層九重天。
小夢莊的應采薇,玄天劍宗的陸無為,天魔門的厲天難,萬佛之國的歸藏佛祖———這幾人都是問道巔峰,隻差臨門一腳就能超脫,這一腳可能近在咫尺,隨緣而遇,也有可能遠在天涯,終其一生而不可得。
玄天劍宗講究“斬欲求真,斬道見我”:需要入世修行,履紅塵,沾因果,過情關;然後再出世修行,洗盡鉛華,自問自心,斬欲求真,斬道見我,是為超脫。
佛家則是“發大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眾生不渡,談何超脫?萬佛之國便是他們建立的人間極樂淨土。
天魔門則是“以執念入魔”,越是求而不得,越是心火焚身,越是爆發潛力,然後再次迎難而上。他們追求的不是某個結果,而是轟轟烈烈的過程,哪怕燃燒殆盡,也不惜刺身!極端而又瘋狂。
至於小夢莊的應采薇?當初她意外撿到了一本無字天書,然後才穿越到這個異世界,她所追求的超脫——便是破碎虛空,得道飛升,想辦法回到地球老家,順便把徒弟拐過去。
冥冥之中自有感悟,應采薇覺得今天便是飛升的契機。
上升,再上升,看見了大雁排行,看見了白雲蒼狗,看見了大日淩空。
俯瞰天地之間,萬物唯我一人,這才是逍遙之道啊!
漸漸的,應采薇感到一種莫名而來的壓迫,阻止她繼續飛升———有來自天空的排斥,也有來自地麵的牽引,兩者相互疊加,應采薇隻能咬牙堅持著。
繼續飛升向上,就好像以一己之力對抗這片天地,強如應采薇也難以承受,她的靈魂開始撕裂,痛楚直達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