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滿阿瀟,怎麼搬個血人回來!”
破敗的老屋裏,一盞燭燈昏暗至極,一位婦人撐著拄拐杖從床上站起來,伸長脖子朝外望去。
兩個瘦小的娃娃拖著個似竹竿一樣的血人,渾身髒汙,隻有牙是白的。
“阿娘莫急,不是我們打的!”
好吧,也算他們打的。
元滿將血人放在椅子上,示意妹妹去攙扶母親。
吱呀一聲——
“輕點輕點。”
那人一放就流血,嚇人的緊。
周阿娣被扶著,伸手探了探那人的氣息。
“還活著……”她麵露驚喜,轉念又有些擔憂,“你們把他帶回來作甚?咱們家……連你們都快養不活了。”
“阿娘,是這小子撞上來的呢,我和阿瀟去捆麥子,誰料他躺在咱家草垛裏,渾身是血,力氣卻大得很,拉著阿瀟不鬆手。”
元瀟盯著鞋上的爛洞,腳趾動了動,“還是阿姐厲害,一棍子下去他就鬆手了!”
周阿娣欲言又止,將兩姐妹拉著來來回回看,“可受了傷?”
元滿搖頭,“沒呢。”
她摸了摸,從腰間掏出個荷包遞給周阿娣。
“阿娘,這是剩的。”
“什麼意思?”
周阿娣接了過來,裏麵叮當作響,打開一看,足足有200文。
“二兩六百文,除去鋪子的租金二兩四百文,還剩兩百文。”
“租金?咳咳……”
周阿娣驚了一大跳,氣血一湧,竟咳出了血。
她顧不著,轉身就要去拿床頭上的錢匣,語氣難得有些嚴厲。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難道沒有教你們嗎?!”
元滿連忙拉住她,“阿娘,我們不是偷,是借!我算過了,200文夠他的醫用,其餘的我會攢給他的!舅舅鋪子隻要每日賺一百文,除去日用和房屋的修繕,咱們每月就能攢一兩,三月就夠了!”
“那你讓他的家人怎麼辦?亂年饑荒,哪家不是急用?”
“阿娘!”
元瀟眼看著母親要把荷包塞回去,急的抱住她的腳。
她好想吃鎮上的梅子糖,隔壁的六六和狗蛋都吃過,上次他們還嘲笑自己和阿姐是窮鬼,沒吃過城裏的糖。
周阿娣抿著嘴,麵露為難,心下微動。
那吳老板是個狠心的,如果交不起租金,哥哥的肉鋪肯定就開不下去了!
那他們吃什麼?用什麼?住哪裏?
老宅破舊,冬日漏風,雨夜漏雨,再加上自己這病來勢凶猛,如今連行走都不便,又該怎麼養活自己的兩個孩子呢。
哥哥善心,不肯拋下自己和孩子,可她……終究過意不去,嫂嫂病逝……他也哭,隻是不肯說。
思慮良久,她歎了口氣。
“你們舅舅知道麼?”
元滿點頭,“舅舅說等收了攤,就去顧大夫那裏給他拿藥。”
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必矯情了。
罷了,對這孩子好些,早日將錢還回去吧。
她放柔了聲,用帕子掩住咳嗽,“阿滿阿瀟,去燒水,拿套幹淨內衫來。”
兩姐妹對視一眼,知道母親這是答應了。
“好!”
琰國末年,諸侯叛亂,中原分崩離析戰亂四起,民不聊生。
琰國破滅後戰亂持續了幾十年,壯丁都被征去,農業荒廢,周遭各國虎視眈眈。
北原侯霍彥乃曠世奇才,雄踞一方有勇有謀,是當之無愧的天下霸主,自其平息戰亂建立昱朝後,百姓才能停歇下來過安生太平日子。
隻是如今昱朝建立不過一年,百姓依舊貧窮,房子是周家老宅,在戰亂中荒廢數十年,拾掇後方能勉強住人。
水缸裏早空了,取了葫蘆瓢和竹桶,兩姐妹去湖邊打水。
“這桶又壞了,明日咱們上後山去,伐些竹子回來做水籃。”
元滿看著有了些縫的竹筒,腦中飛速盤算著活計。
“還有竹蜻蜓!不過阿姐,你怎麼知道阿娘會答應呢?我還以為我們要挨打了呢!”
元瀟摘了朵野花,笑盈盈的別在腰間。
“這不難,比起那人,阿娘更在意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