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中郡難有平原，多是山高險阻之地，土地貧瘠，自古窮困，其他州郡之人見著黔中郡人，常唱以歌謠貶之“山中窮兒，今日伐木燒炭，掙銀無三分，明日牽牛耕地，過三山而不見田，窮死乎，黔窮兒”但此地也是少有兵戈之地，多有中原難堪戰亂的百姓曆盡艱辛遷來此處，繁衍生息。
黔中郡思州一處山村，村子裏多為劉姓人家，地名叫仕林村。據說在前朝出了個進士，入朝為官，為大林時期開科取士八百年以來黔中郡出的第一個進士，故而改名仕林，以望今後此處多出人才，但從那以後村子卻連個秀才也難再出現，反而是燒的炭在其他州郡頗有名氣，甚至朝廷也在此處設置一名燒炭官，以貢京中皇室及王公大臣使用。
時值立冬，天空於前日便已經下起了大雪，一對兄弟冒著風雪向山中的林地走去，大的十歲，小的五歲，哥哥劉大，弟弟劉鳳陽，兩兄弟在村子裏孤苦伶仃，父母在弟弟出生不久相隔一天便先後離世。那時哥哥艱難的背著弟弟在村子裏一家一家的敲門請求幫忙埋葬父母，或許是家家貧困的緣故，開門應答的人極少，給予幫助的人就更少了，在少年凍得手腳僵硬，快要倒地之時，被炭窯官叫進了屋裏，待他身子緩和後給了三兩銀子，一小袋小米，炭窯官的妻子一臉不願的說著晦氣，說這些是借的，不是給的，要少年到炭窯燒炭做工還錢。
少年拿著米和銀子往那個快塌了的家走去，堂屋裏右邊木板上放著的是他們那上山采藥在雪中摔死的阿爹，左邊放著的是阿娘，他從側門走到灶房，將弟弟放在躺椅上，又將他用破舊的厚棉襖蓋好，然後才拿出那支從父親袋子裏搜出的火折子，將柴火一股腦的塞到灶裏，用火折子點燃樹葉，放進灶裏，在一陣白煙冒出後，一抹紅光便難得的將寒冷的屋子照暖。
舀水到鍋裏，然後將小米搗碎，水沸時倒入搗碎的小米，熬爛以後用破碗乘出放至溫熱可入口時才去喂他那個尚未斷奶的弟弟，忙完這一切，又背上弟弟去隔壁村子打棺材的陳木匠那裏，用二兩買了兩口薄木棺材，剩下一兩煩請陳木匠請人幫忙抬棺。
少年那時不知道什麼殯葬禮節，買了棺材和請人幫忙下葬便再沒有錢買紙錢，於是將父親給他買的蒙學的書撕了，他一邊撕一邊反複念叨“ 反正以後也不會有書讀了。”說著淚水便忍不住流下。
起靈時少年撒了一把他準備的紙錢，路途中間撒了一把，最後入葬時撒了一把，就這樣沒有嗩呐吹響，沒有親朋，抬棺人蓋上最後一鏟子土，就都走了，獨留一個穿著孝衣背著弟弟在新墳麵前磕頭。
那天以後少年就帶著弟弟去炭窯那裏燒炭了，在弟弟無法走路的時間，他或背，或放在蟲蟻咬不到的地方，而他自己在剛開始背柴燒炭時，肩背肉嫩，個子細小，背不了多少，也免不得磨破皮，日子往複，春去秋來，那細細的肩膀在磨爛了皮，好了，又磨爛了皮，在這樣的日子裏日日磋磨之下，肩上生起了厚繭，皮再磨不破，背柴也沒有最開始那麼狼狽了。
轉眼五年，這五年間，少年吃了多少苦，從他黑瘦的身軀就看得出來，那時沒有斷奶的弟弟不能總是喂熬爛的米粥，在他燒好炭以後總會進山打柴，回到村子裏看見哪家屋前諒有洗幹淨的尿片，便求爹爹告奶奶般，將打來的柴火送給主人家，求著主人家喂其弟弟一口奶，許多時候他是被別人趕走的，有時候有人收了柴火，假裝喂了其弟弟，實質是沒有喂的，好在他打的柴火多，還可以帶著柴火去求下一家，一家一家的求過去，總有一家生下孩子的新婦心善，將弟弟喂飽，就這樣讓自己的弟弟成功過的了周歲斷了奶。
大雪封山，兩兄弟艱難的前行著，弟弟方才鬧了脾氣，才幫炭窯官燒好了一窯的炭，然後裝上去往京城的車，再過一個時辰天就要黑了，又下著這麼大的雪，實是不願再出門打柴，哥哥好說歹說，講了一大段什麼不打柴家裏就沒有取暖的柴火了，屋子破，不避風，風慣進來沒有取暖的，得了風寒無錢醫治雲雲，才將弟弟哄著進了山，兩兄弟尋著枯死的樹，用斧子砍到，連著主幹和枝丫捆成大小兩垛，大的大得像山，小的小得像一個土包，哥哥扛起大的那一垛，再將小的提起放到弟弟背上，往家的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提醒弟弟小心滑倒，在天將黑至看不到時才氣喘籲籲的回到自家的小破屋前，此時村中的灶煙在夜幕裏才顯出這個村子在雪中的存在，家家點起燭火在屋裏言笑晏晏，哥哥將柴火放到院內一角，再幫忙把弟弟背上的卸下，正準備擦一把汗，鄰家的屋子門便打開了，走出一個年約九歲的孩子。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天生要飯的兩兄弟回來了，怎麼，明天又要去要飯呀？要我說你們兩兄弟就應該自己躺在家餓死，要飯這麼丟臉的事就不要做了”這個鄰家孩子眼神輕蔑，一臉嫌棄的說道。
“田文薪，你留點口德，別給你家陰德敗完了，小心你死以後地獄都不要你。”哥哥劉大有些生氣的回道。
田文薪聽到這話頓時不幹了，開口向屋裏嚷道“娘，娘，那兩個沒爹沒娘的叫花子罵我家沒陰德，快來揍他們。”
“狗雜種，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就敢欺負我家兒子，看我不撕爛你的嘴”隻見一個婦人一邊罵著一邊從屋裏走出，出了自家院子來到兄弟倆家的院前一腳踹倒了那個本就快堅持不住的院門，然後對著哥哥就是一巴掌，哥哥摔倒在地，兩眼發昏，耳朵嗡嗡的響，婦人對此不滿意，正欲打算上前踩兩腳，卻突然感覺腿肚子傳來劇烈疼痛，側後低頭一看發現弟弟竟像個狼崽子一樣死死咬著婦人的小腿，還發出狼崽撕肉時一樣的叫聲，這個五歲孩子口齒間已然有血滲出，婦人吃痛站立不穩，一下子摔倒在地，她連忙用另外一隻腳去踹那個五歲的孩子，一邊朝自己屋裏大喊，“你個沒良心的，還在家裏吃吃吃，我們娘倆被人欺負了還不快來幫忙”
屋內走出一個男人，臉龐凹陷，雙眼細小卻泛著精光，他從自家院內翻過院牆跳到這邊，一把提起弟弟卻引得婦人一聲哀嚎，男子疑惑之際卻看得弟弟口中咬著一塊肉，再看婦人小腿那裏儼然一個大洞，鮮血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