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緣起則生,緣落則滅。”
1999年,十二月二十日,
淩晨三點。
寒江第一看守所,固定號,七號房。
高高的天花板上空曠陰冷,白色的熒光燈滋滋作響,忽明忽暗。
兩名值班的犯人靠坐在牆邊對早已睡去的葉震,小聲數落道:
“你說這殘廢什麼時候拉出去槍斃?”
“誰知道?估計就這段時間吧,死了也好,反正這種人活著就是浪費糧食。”
“糧食?哈哈,他還有資格吃糧食嗎?豬食都不配!就他?吃屎還差不多!”
凜冽刺骨的山風灌進號房,讓擁擠在過道內睡覺的犯人不自覺地緊了緊身上的薄被。
水泥通鋪床上,死刑犯葉震側身蜷曲,身體時不時抽動一下。
這是手腳戴著鐐銬的他唯一能入睡的姿勢,活像一條被鎖在狗肉店裏的待宰野狗。
年輕犯人偷偷瞄了一眼床板上睡得鼾聲如雷的號長,小聲問道:“你說他為什麼不能像別的死刑犯那樣橫著走?最起碼也不能被號長修理得這麼慘不是?”
“你不知道?”中年犯人瞥了他一眼。
“李哥,你說我才進來多久怎麼可能會知道。”年輕的犯人搖了搖頭。
中年犯人解釋道:“他剛來的時候天天喊冤,每天都在熬夜寫材料,申訴。結果,一審下來死刑,二審下來還是死刑,現在就差個死刑複核,我要是他估計沒比他好多少,這種人的心早就死了。”
“喊冤沒用嗎?”年輕犯人疑惑。
“進來這裏的哪個不喊冤?”中年犯人露出焦黃牙齒一笑:“你冤不冤?”
年輕犯人一拍大腿:“冤啊李哥!你不知道我都跟管教那說了多少次,結果....”
“結果沒用是不是?”中年犯人不鹹不淡地說道:
“先不說咱們,就他這麼大的案子要嘛證據早被刑警那邊弄完整了才給送進來,要嘛就是有大人物拿他做了死局,但不管哪一種就憑他這種廢人就沒有活著出去的可能。”
“再說了,就憑你叫幾聲冤屈,寫幾張紙就想推翻一道道程序,一大群人定下的結果,可能嗎?”
漫長的關押,無休止的折磨,沒有希望的申訴加一起早就將葉震的耐性,銳氣甚至是尊嚴都磨了個一幹二淨。
每個死刑犯都不知道自己的槍決日期,或許某一天在他被槍決後,這裏便會抹掉他生活過的一切痕跡,靜待下一個死刑犯的到來。
“那他還能睡得跟死狗一樣?我要是他就趁現在把號長痛打一頓。”狹長過道裏,年輕犯人朝床上的葉震努了努嘴。
“這倒是,說不定還能找回點做人的尊嚴,不過你別想了這個廢物肯定不敢。”中年犯人點上半截香煙,眼裏滿是不屑。
每個號房都有森嚴的等級劃分。大部分犯人不僅沒有睡床鋪的資格還要輪班值夜,他們的睡眠隻能在不足一人寬的過道地板上擁擠度過。
不過用他們的話來講,睡在尿桶旁邊的新犯才是更低級的存在,這也是這些人時常用來安慰自己的借口。
年輕犯人看了看水泥床板上的葉震,小聲罵道:“就沒見過這麼沒用的死刑犯,我呸。”
普通的犯人雖然痛恨號長但卻沒人敢表現出一點,就因為號長足夠凶暴狠毒身邊又有一幫主動湊上去的狗腿子。
曾經不少犯人都把改變的希望寄托在葉震身上,正因為如此其他犯人才更加鄙視現在的葉震。
“沒錢,沒人,沒關係,還成天一副要死要活的吊樣,一點血性都沒有。”另一人鄙夷地看了葉震兩眼,回道:
“就這副慫樣能殺六個人?能搞出這麼大的動靜?還能給人滅門?虧我當時聽管教說他送來這個號房的時候還特別想看看這個做下驚天大案的猛人到底長什麼樣,我呸!”
“我還不是一樣?當時還想著能和這麼個人物同號房出去也能跟人吹牛,結果真他媽讓人失望,真是大廢人一個。”那人隨聲附和道。
小小的號房就像一片野獸叢林,弱肉強食就是這裏最基本的生存法則。要嘛,吃人,要嘛被人吃。
不久,再次陷入寂靜的號房中,忽然傳來“嗬~嗬~”的夢中囈語,兩名值班的犯人循聲望去卻是沉睡的葉震正在不斷地拚命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