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中部某省某市某縣,四麵環山一邊臨河,當之無愧的小縣城。
這一天正是雨後初晴,麇集的人們一如往常,連山間的雲霧都怠惰地慢飄,很難想象會發生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老城區的街上,一座普通的初中門口,敞開的鐵柵欄門裏不斷地湧出放學的學生。地麵上積著水 不少學生踢踢踏踏地走在路上,踢著踢著就踩進了泥潭子裏。
一個人怪叫著,踩過泥潭撞開人群。旁邊的女孩兒輕輕地叫了一聲。
她抬起腳跟,看了看褲腿後麵,幾個肮髒的泥點粘在上頭,惡意地朝她咧著嘴。
旁邊的女孩兒有些緊張:「怎麼辦?你媽媽會說你的。」
「我知道……」她哀歎一聲。媽媽,誰都逃不過媽媽的數落。
她們兩個走上小賣部的台階。笑嗬嗬的矮胖女老板正踮起腳尖,接過人牆後麵的男孩遞來的一個一塊錢。
褲腿弄髒的女孩兒蹲下來,試圖弄掉泥點兒。她既要把手伸到腳踝後麵,又得保持平衡,半天也擦不下來,隻得說:
「幫幫我。」
「幫你?」另一個女孩假裝沒看到,轉過腦袋,去看旁邊的東西。
她好像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居然愣住了。
「幫我把這東西弄下來。」
女孩兒甲說。她有一頭油油的、稀疏的頭發,眼鏡滑到鼻尖,鏡片後褐色眼睛裏的神情簡直是哀求的。
「我媽媽可不放過我。幫個忙吧。」
「多大點小事,不會的——等等,你看!你看!」
女孩乙壓低聲音急促地說——
「你就不能幫幫我嗎?」女孩甲又是憤怒又是焦急地說——
「朝我們走過來了——來了!來了!」
女孩乙忽然不做聲了。
一個人登上台階,從校服來看,也是個學生。她走來的途中,就有人慌忙避讓開來。所有人都和她保持一定距離,好像怕被什麼病菌的傳染。
這個被孤立者,神情凝注,眼睛望著別人時一眨不眨的,在一些人看來像隻呆頭鵝。但是公正地說,她是清秀的,烏黑的頭發不長不短,非常柔順,有些天然卷,和她很白的皮膚正相稱。
「小聖人。小聖人林數。」
女孩小聲說。不知道林數有沒有聽見,總之她緩慢地轉過臉看著她們。
這個綽號是班上的男孩子起的。他家裏信天主教,於是發明了這個詞彙來諷刺這個什麼事都要插一腳的熱心人。
「對不住,」林數彬彬有禮地說,「我叫林數,是數見不鮮的數。我聽見有人要幫忙。」
女孩甲梗著喉嚨說不出話,但不是因為感動。
「呃,這個……」
「幫助別人要先征得別人的同意。」林數說,凝注的目光讓兩個女生越發不安,「有什麼我能幫的上的?願意求助的人都會獲得幫助……」
女孩乙突然爆發了,抓起甲的胳膊就走:
「我們走吧。不要跟這種人糾纏!」
兩個人馬上彙入人流裏。潮水漫漲的人群淹沒了一切。人群攢動的黑色腦袋,就像浮泛的不安定的情感。
「唉。」林數垂下眼睛,但是神情並沒有什麼變化。她把手提包從胳膊肘提到肩膀,慢慢地順著人流走去。
第二天,八年級一班的教室裏就有人在討論昨天這件事。
幾個人圍著桌子坐在一起,有些反著騎椅子,有些往張開的大嘴裏扔薯片。
不過,再好吃的薯片也沒有品味別人的趣事好吃,這是默認真理。
女孩甲講完了昨天的事,總結道:「真是個怪人。」
「是啊,確實怪。她幹過的這種事不少。她就愛湊到人附近,見人就幫忙。」
「所以最後你沒讓她舔你褲腿上的泥點?」
一個粗魯的聲音砸下來,一名高胖的男生哼哧哼哧地拖過一張椅子,加入了他們的對話。聽到他說的話,桌子旁的人都笑了起來。
女孩丙壓低了聲音:「我聽媽媽說,沒有父母的人都很怪。她們都是些怪人,有許多超常的地方……而且心機很深沉,靠近你都是有別的目的……」
「不對!」女孩甲轉過身反駁道,「沒有父母的人都很可憐!她們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