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霞渚上有個土地廟。廟旁幾條街巷,不寬不窄,平時不算熱鬧。
恰逢萬物複蘇,天氣變暖。圍繞土地廟,一年一度的春季大集正值鼎盛之期,街麵上熙熙攘攘,人頭攢動。
晏庭深惡嘈雜。從曹大人的總管府出來,特意避開了井字街。沒曾想,才一個轉彎,小販的吆喝聲、講價的叫罵聲,再兼著牛羊馬匹的伴奏,打著轉一並湧過來。他不禁擰了眉頭,露出不勝其煩的神情。
“公子,棲霞渚的集市一年裏就這幾天,咱們要不要去摻和一下?”齊定生東張西望,興趣都在沿途的攤位上,沒留意晏庭的表情。
“跟總管府知會一聲,這地方得派人看管看管。人員密集,恐生事端。”晏庭沒理睬他的提議。
齊定生心中腹誹,這種集市的規模比皇城等富庶地界差遠了,公子真是乏味,腦子裏隻有公家的差事。忽然心思一動,驅馬靠近晏庭,小聲耳語:“公子,咱們要不帶沐卉姑娘過來看看。她總憋在庭院間,心裏悶得很。”
晏庭皺眉斜睨他一眼,眸子裏卻噙著含混的笑意。
齊定生高高的顴骨透出一點紅,解釋說:“不行就算了。我是看尋常人家的大姑娘、小媳婦都喜歡趕集,才隨口一提。就說我娘和柳姑娘吧,這幾日天天來……”
晏庭緊蹙的眉頭輕微舒展,沉吟道:“是嘛……那是她們喜好熱鬧,樂意往人多的地方紮……這地方有那麼好嘛……”
齊定生看他有些鬆口,便說:“肯定有意思她倆才來的。沐卉的哥哥已得陛下召見,她的身份不再似先前那般敏感……”
“你酌情安排吧,還須謹慎小心,給她裝扮裝扮再帶出來。”
齊定生笑開了花,喏喏稱是。
晏庭不知道的是,柳翩躚此刻就在這市集的茶肆裏喝茶。
等他二人回了府,晏庭在書房裏還沒坐穩,大夫人房中的小丫鬟已叩開了他的房門。
“何事?”他問,眉間蹙起。
小丫鬟看他一臉的不耐煩,急急說道:“大夫人出去了……”
晏庭毫無憐香惜玉之情,更不喜人畏畏縮縮的扭捏模樣,便道:“出去就出去吧,何須來報。”
小丫鬟忙回道:“是柳姑娘跟我說,讓我在王爺回府後盡快來報。”
晏庭從椅子上半直起身,然後又坐了回去,勉強問道:“她怎麼說?”
“柳姑娘說,王爺之前說過,讓大夫人和三夫人無事不要外出。大夫人今日心情好,聽說春季大集已近尾聲,偏要去逛逛。柳姑娘碰見,想要攔,沒攔住。她不敢隨意調動府內兵卒,又怕大夫人有意外,就偷偷跟去了,交代我將此事告訴王爺。”
等小丫鬟離開,晏庭用手支著頭,靠在案幾上,嘴角全是笑意。他的話,她倒是記得清楚。集市上人那麼多,不會有人在那裏下手傷害竇雲蕊的。可她還是記掛著他的話,跟在後麵出去了。要是被竇雲蕊發現,少不得又受閑氣。
這麼想著,他心裏有點酸,覺得柳翩躚可憐又可愛。
但晏庭卻估計錯了,柳翩躚的謹慎並不過分。到了傍晚,府內準備用膳之時,仍不見大夫人和隨她同行的嬤嬤回來,側院也沒有柳翩躚的身影。
事故已現端倪。
晏庭招來齊定生,令兵卒將今日集市上往來人員調查清楚,再將可疑之處彙報給他。
然而情況比想象中複雜,往來閑雜之人太多,追根溯源需要花費很多功夫。
齊定生看向晏庭。他立在燈影裏,看似從容淡定,但握住座椅靠背的手卻青筋畢露。
柳翩躚眼前蒙著黑布,和竇雲蕊一起坐在地上。
周圍的空氣中飄著淡淡的香。燭火穿透黑暗,露進一點朦朧的光。她們被囚在一個室內的空間裏。
“你這個狐狸精!碰到你就沒有好事!”竇雲蕊嗔道,她反剪的雙手被繩子綁得生疼。
那時她和嬤嬤逛得累了,找了個茶肆喝茶,落座之時,瞥見柳翩躚的身影一閃而過。
她馬上意識到自己被跟蹤了,沒好氣地將柳翩躚叫到近前。責怪之餘,順便呷了幾口茶。這之後,她的話越說越沒有力氣。柳翩躚的身影在她眼前變成了三道。她看見柳翩躚在搖晃她,呼喚她,卻抬不起眼皮。一陣頭重腳輕之後,再次醒來,就到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