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可是難得天晴,昨兒個下了些小雨,這園子裏的荷花倒是都趁著這雨開得繁了,沒前幾日那被暴雨摧折的頹喪樣子。”
碧波蕩漾間,一葉小舟在蓮葉空隙之中緩緩前行,一名女子身著藍綠色的羅裙,頭上別了枝由侍女剛摘下來的荷花,倒也襯得幾分清秀素雅。
隻是她側臥在舟頭,一隻手支著額頭,淡淡地點評這池荷花,眉間的一絲愁緒怎麼也無法揮去。
隻因昨日偶然間聽聞父母將要為她定親了,若無意外便是那永安侯的世子,衛琚,據說文武雙全,俊眉朗目,如今在兵部任職。
她從小在父親身邊耳濡目染,也算習得幾分父親的幾分學識,也算得上是出了名的才女,怎麼就要與一武夫定了親事了,這讓她日後怎麼相處。
煩悶之下,聽聞鶯說荷花池的荷花開了,她便帶了聞鶯來荷花池散散心。
“姑娘既是出來散散心的,便暫且別想那些事了,總歸老爺夫人心中有數的,況且姑娘與世子未曾謀麵,日後也不一定沒法相處。”
聞鶯一看自家小姐蹙眉,就知道她還在煩惱定親的事了,她開口勸了兩句,就想辦法讓她轉移一點注意力,至少現在高興一點兒,便挑著些今早采買時遇到的趣事講。
章婉倒不是不能出門去,但是早市終究是人多眼雜,而且她可愛幹淨了,去一趟她要費一件衣裙,去過一次之後,有什麼好玩的事聽聞鶯講述也是一樣。
見章婉起了興趣,聞鶯更是說得眉飛色舞,她沉浸在聞鶯的講述中,把之前的煩擾都拋開了,畢竟她現在對於成親嫁娶還沒有什麼概念,擔憂的也隻不過是跟作為武官的未來夫君不好相處這種事。
當她聽得正津津有味的時候,突然感覺眼前有個黑影,下一秒,章婉隻覺額頭一疼,下意識抓住了什麼東西,就暈了過去。
暈過去之前還依稀聽見聞鶯的驚呼。
“啊!小姐你怎麼了——”
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的章婉嚇到了在一旁守著的章夫人以及一幹侍女,章夫人撫了撫胸膛,緩和一下被嚇得快速跳動的心髒,目光擔憂得看向了章婉。
她的女兒可從未有過如此失態的時候,哪怕是被噩夢嚇醒的時候,也不曾露出如此恍惚驚懼的模樣,章婉此刻的神態讓她如此揪心,恨不得將那讓她驚懼恐慌的東西挫骨揚灰。
而她接下來的舉動更是讓她暗恨章婉那不知名的恐懼源頭。
她的婉兒,自從七歲之後,就沒再掉過一滴眼淚了,而如今不過片刻,那些淚珠就像斷線的珠子一樣砸在了錦被上,迅速染濕一片。
在看到章夫人後,章婉就像是好久沒有見到她一樣,慢慢地伸出手,撲到她懷裏,哽咽出聲,但是自始至終都隻是在一聲聲地喊著娘。
仿佛是哀慟至極,又抓住了不知真假的奢望一樣,哭得肝腸寸斷,章夫人的心簡直揪疼得厲害,這個掌管相府幾十年的女人,如今在女兒痛苦的哭聲裏,也淚如雨下。
她隻是默默地撫摸著章婉的額頭,臉頰,後頸,背脊,一點點,溫和而輕柔地。
章婉漸漸又睡了過去。
而章夫人給她擦了擦臉,又讓人換了一床錦被後,留下自己身邊的翠微,讓所有伺候的人都到偏房裏去。
她倒要看看,什麼魑魅魍魎,敢將她的寶貝女兒嚇得如此!
而此刻的章婉,在發泄了那些仿佛感同身受的痛苦後,再次經曆一遍那些經曆,就好像已經是別人的故事了。
她隻不過是一本話本裏,無關緊要的悲催女子罷了。
她即將定親嫁與的永安侯世子,更是一個狠毒的懦夫!
連自己的心上人都不敢去爭取,最終隻能用自己的權勢和妻子家的身家性命,僅僅因為那心上人的懇求,便悉數化作了扶那女子夫君的助力,讓他登上了那九五之尊之位。
她何其無辜,而那幾人何其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