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城天觀樓,簷飛八角,樓高層。

塔頂的巨型青銅燈球,此刻遠看黑乎乎的,顯然裏麵的燈燭早已熄滅。

這裏放著曆代帝王的白骨,他們死後五年會被從皇陵帶到這裏來,為的便是無道子的災劫預言。

明月謙恭敬地上香叩首後。

塔樓司吏稟告他,青燈半月前已經熄滅,本來是要重新點著的,但前些日發生血月災兆,首輔大人說這是天意,便讓他們先不點,等新帝即位再重燃。

餘司同當然不知道災劫預言的事,這個秘密隻傳給將要即位的儲君。

如今這個秘密傳到他手裏,他勢必是要成就先祖未竟的帝王霸業。

“主公,首輔的壽宴時辰快到了,再不過去恐怕就來不及了。”嚴律過來。

“侯爺不遠千裏過來,老夫實是與有榮焉。”餘司同這會兒笑嗬嗬過來招呼明月謙。

“老首輔勞苦功高,我本當年年過來,奈何往昔事忙抽不開身,首輔莫要見怪。”

“侯爺言重了,不知侯爺是否方便借一步說話?”

“自當陪從。”明月謙臉上堆笑,想看看這老狐狸葫蘆裏賣什麼藥。

兩人越過宴廳,來到後院一僻靜所在。

“聽說侯爺去看了天觀樓,難道你也懂象儀之術,對近來的天兆有研究?”餘司同率先開口。

這老狐狸倒是哪裏都有耳目,這麼快就收到消息了。

明月謙笑了笑回答:“我可不懂,就是聽人說這百年青燈竟然滅了,有些好奇去看了下。”

餘司同忽然停下腳步,憂心忡忡地看著他:“侯爺久居明月城或許不知,這天下一日無主便是一日動蕩不安呐。”

“怎麼會呢,朝堂之內有您老主持,朝堂之外有獨孤將軍鎮守,即便先皇在世也不過如此。”明月謙恭維道。

“但國不可一日無君,這事拖得太久了。侯爺可知道太子的下落?”

餘司同忽然盯著明月謙,像是不肯放過他臉上一絲一縷的表情。

“哎……”明月謙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實不相瞞,這三年我也一直私下派人尋訪,但得到的都是些未經證實的信息,所以一直不敢上報朝廷。”

這一回答當真滴水不漏,他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這一來即便梁自魚在場,也無法指控他知情不報,餘司同不得不佩服此人。

“萬一太子回不來,首輔大人覺得該由誰繼承大統呢?”明月謙忽然問他。

這本是餘司同想問他的問題,沒想到被他先問了,但他仍不慌不忙說道:“禮部是有過些人選,不過我想聽聽侯爺的想法。”

“按宗族禮數,要麼兄終弟及,要麼族內繼嗣。兩者都占的人,我思來想去隻有雍王荊文都了。”明月謙漫不經心說出了餘司同內心的答案。

“荊文都優柔寡斷,貪婪膽小,其子又尚未成年,何堪大任?”餘司同毫不留情地反對他的提議。

“若不然您覺得誰合適?”明月謙笑著反問他。

“侯爺聰敏機警,祖上也是皇室,難道就沒為自己考慮過嗎?”

這擺明了是在給他下套。麵對餘司同的挑動,明月謙雖然心潮澎湃,但臉上仍是不動聲色。

“首輔說笑了,先祖既已被賜姓明月,便與皇家無緣,斷不敢有不臣之心。”

餘司同背負著雙手,看了眼他,話鋒一轉:“但聽聞明月城這三年招募了不少兵馬,侯爺又作何解釋?”

“我也是為了防患未然。當年九歌平叛一役,明月城兵馬羸弱,無法支援實屬憾事。如今太子未曾歸朝,若不趕緊征兵募馬,將來無兵救援,怕是愧對列祖列宗。”

餘司同聽完內心冷笑。

此人說得正義凜然,三言兩語便把私募兵馬和當年不援之事撇得一幹二淨,他日必將成為心腹之患。

他問明月謙:“你覺得安天侯如何?禮部也曾考慮舉薦他的子嗣繼承皇位。”

荊景延的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明月謙又豈會不知,但他並不想表露自己的想法。

“天水城兵強馬壯,雄據西北,如此利於天下安定,自然也是不錯的選擇。不過,朝廷已如此多做打算,莫非是聽到了太子的什麼消息?”

“朝廷也是迫不得已。至於太子,大將軍說他有消息,卻不肯向我等透露。”

餘司同望著若有所悟的明月謙,似要從他臉上看出什麼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