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了良久,月光從洞開的大門湧進來,像冰冷的河流傾瀉過我蒼白的靈魂。手腳凍得冰涼,我卻渾然不覺,原來,心痛到一定地步,就真的能忽略身體的疼痛。
驀然一聲歎息,玉曲走過來抱起我,拿了條攤子裹著,他提步準備離開。而這些天,我一直是睡在這個禦書房的。
“你帶她去哪?”子蕭及時開口,聲音滿是疲憊與落寞,而玉曲抱著我怔在門口,眼神茫然卻又堅定“去哪?帶她離開啊……”嗬嗬,我閉了眼,離開又能去哪。不說與池鈺的交易,我還有半條命在他手裏,最多三年,沒有第二朵血聖蓮,我照死不誤。
“玉曲,你放我下來吧。”好累,真的需要睡一覺了。這些天,我把自己關在這裏,沒日沒夜的奮筆疾書,隻怕一閑下來,就會忍不住去翼宮找巫苡,更怕見到他就再舍不得離開。
玉曲略略僵住。他緩緩低頭看向我,眼裏是不舍與憐愛。心於是瞬間酸楚,澀澀的情緒蕩漾開來,隻是,我的淚早已流盡。看著他,太過熟悉的抱姿讓我開始懷念某個人,某個昏睡渾然不覺我們痛苦的人,某個醒來後可能瘋掉的人,某個我最愛的人……
“你累了,先去歇息吧。”子蕭走過來,輕輕從他懷裏換過我,而玉曲神色複雜的看了我一眼,然後與子蕭對視。良久,他轉身離開,默然停在門邊,他用高大的身軀擋住寂寞的月光,聲音是未有的滄桑與落寞“小然……”寂寞的兩個字,之後是令人窒息的沉默。歎息一聲,這個剛毅的男子還是離開,背影是如此脆弱……
“子蕭,你說我是不是很厲害?”茫茫然開口,我不知道這是問自己還是問他,“是啊,很厲害。”他的聲音怪異非常,讓我立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抬頭,卻被層層陰影擋住他莫測的神色。幾分自嘲的低下頭,有這隻狐狸在,我應該能放心吧。
“睡吧,今天都累了。”莫名的尷尬,雖然他的懷抱也很溫暖,可惜真的不習慣別的懷抱。子蕭這個時候竟然笑了,隻是聲音仍是莫名的怪異,他今夜……好奇怪。卻沒了心情去猜測,現在,我隻是累,好累好累……
把我放在床榻上,子蕭卻點燃了燈燭。暖色的橙光下,是子蕭絕色傾城的假麵,而他的眸子,被橙色染得莫名溫暖。可惜我知道,這些都是假象“有話就說吧。”平時跟他打打太極,有趣也有益身心,現在卻隻想快把這些完結。
笑了笑,他盯住燈光,淡漠的聲音隨之傳來“巫王,真的決定了?”繃起的弦突然鬆下去,他竟然沒有向我發難,隻是這個問題,不像他的風格。翻身滑入層層錦被,我把自己包好,側身向裏躲避微暗的燈光,終於閉上眼,然後輕輕開口“嗯,王宮之內再不能有倆個巫仇。我的事遲早暴露,而巫苡願意接受前,你還必須替王好好活著。”
之後是很長的靜默,我在等待中慢慢陷入夢鄉,渾然不覺,子蕭媚人的鳳眼盯了我的背影良久,而古井般深邃的眼中,流轉的又是怎樣的莫辨情緒。那夜,禦書房的燈光亮了一晚,子蕭也一宿沒睡。我醒來,隻見他布滿血絲微紅的眼,帶了份疲憊與溫暖的看著我。立時讓我想到仰望,立時讓我想到憐憫,立時讓我的心亂成荒原。
隻是當時我並未多想,因為那些天他也幾乎在禦書房度過。我寫好的東西他第一時間過目,然後幫我分類精簡,最後用王的身份開始執行我們的計劃。而禦書房唯一的床榻,我們更是輪流使用。
白天黑夜,總有一雙眼睜著。
“你真的不去看看?”梳洗完,我靜靜立一旁,用素白的手絹仔細的擦拭著雙手。而子蕭的這聲歎息,瞬間打破我所有偽裝。愣了一會,我緩緩揚起眼角,轉身盯住他赤紅的眼,我不能再躲避“要去,你想想辦法吧。”
今天,巫苡就該醒來,隻是那時我已不在這座王宮,甚至不在這個王城。也許的最後一麵,我不想讓自己後悔。
“好。”子蕭沉聲開口,然後推門離去。呆立在書桌旁,看著自己辛勞幾夜的成果,卻原來隻有薄薄幾張,即使是被子蕭用毛筆謄抄之後。突然很想笑,人生總是這樣吧,以為做了很多,卻原來什麼都沒做,甚至做了不如不做。
巫沁死亡那天,巫王便頒布詔令,巫苡為新的儲君。而原來的翼宮,更名為憶宮,成為新王儲的宮殿,並在他回來之前,一切保持原樣。而民間傳聞,這是巫王為了穩定八王子的情緒。畢竟,他與公主,不可能沒有一絲情分。
很多時候,流言與真相隻隔了一層紗,卻讓人那麼悲涼。
不一會,子蕭就回來了。然後我就畢恭畢敬的跟在他身後,混在一堆侍者中,貌似無心的向王宮的西北角行進,而那,是巫苡沉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