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糕換(1 / 1)

明德南街往新華街拐過去,左手第一個口進去就是草場巷,北京前門東有草場二條、三條、四條、五條……一直到十二條,天津也有草場街,中國還有很多城市都保留著草場某某的地名,可想而知,草料在過去是多麼重要的物資,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牲口要吃,蓋房也用,可以說是國家軍事經濟的命脈,重要性等同於現在的石油,當然這些都是一帶而過,向各位看官講的是這巷子裏一戶人家的悲歡離合……

糕換這個名字是他姥姥起的,以至於糕換很長時間認為自己是家裏拿黃糕換回來的,巷子裏的孩子有叫鐵蛋的,貴生的,大勇的, 叫這麼一個怪怪的名字令他很不自在 ,“這叫個啥事啊?一塊黃糕就能把我換回來?”,糕換經常這樣想,至少一天想三遍,因為家裏一天三頓都吃糕,他看到那一盆子黃澄澄的麵心糕就很傷感,想著自己悲慘的身世。

琢磨歸琢磨,黃糕一口也沒少吃 ,娘的手藝真好,黃米麵上鍋蒸,蒸熟了倒進黝黑發亮的瓦盆裏,用手蘸著涼水,趁熱揣成一團,再卷一下揣一下,連著揣了也不知多少下,倆隻手燙的紅紅的,燒壺開水的功夫,一盆子黃澄澄的糕就揣好了,要多筋道有多筋道,糕換爬在炕沿上,等著娘揣好了揪一塊塞在自己嘴裏,娘問“咋樣?軟硬?”,“正好”,糕換說。

糕換爹叫個鄭國亂,是個木匠,每天一睜眼就是鑿刨斧鋸,手藝好,整天幹不完的活,這邊正給蓋房的下料,那邊就遣人來催“鄭大叔,俺們東家的窗戶勞駕給做吧,年前想搬進去住呢”,“讓東家把心寬寬放肚裏吧,不敢耽誤”國亂邊扯著大鋸邊回應。

娘跟糕換說,吃糕經得住餓,幹活有力氣,木匠活要的是巧力和耐力,活多的一天也不拾閑,吃的木屑子也多,粘糕也能多少往出帶帶。爹是全家的頂梁柱,咱倆都得依著爹。

糕換明白,一天三頓黃糕沒問題,問題是為啥一塊黃糕就能把我換回來?這不能怪糕換胡思亂想,娘也這麼說,有一次他問過娘,自己哪來的,娘想都沒想就說,糕換糕換,當然是糕換的。唉!這成了他的心病。

糕換六歲才把這塊心病去了,他拿著娘的洋鏡子照來照去,大腦門子,頭發軟趴趴的,八字眉,鼓眼泡,咋看咋像爹,鐵蛋,貴生,大勇他們仨後腦勺是平的,自己的後腦勺和爹一樣鼓著,像扣了個瓢,鐵蛋總拿他的頭開玩笑“前梆榔頭,後梆榔頭,下雨不愁,人家有傘,我有梆榔頭……”。他並不介意,因為他越來越確定自己就是鄭國亂的親兒子,至於糕換這個名字,早就習慣了。

鄭國亂倆口子思謀著糕換上學的事,國民小學過了正月十五就要收學生,堡子裏的倆家塾館也來家給了進學貼子,如何選擇倆口子也沒了主意,便問糕換,糕換想也沒想就答:“我去國民小學”,糕換早就聽念塾館的貴生叨叨過先生拿戒尺打手心的情形,想想就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