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沉沉,黑雲逼迫著出行的人們早點歸家。
涼州城的天牢裏,兩個獄卒剛剛送走一位穿著金絲革翁靴的貴人,正準備關門,忽然聽到幽暗的監牢深處,傳來一個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霍重山,你不得好死。”
男子腳下微微一頓,停在原地,獄卒們相視一眼,以為他將要轉身,卻發現對方隻是聽著那女子淒厲的慘叫,輕輕歎了一聲,隨後便揚長而去,身後的一切似乎與他再無瓜葛。
“聽這聲音,又瘋了一個。”
“可不是,這都送進來多久了,一滴水沒喝,懷裏還有個小的······”
“這霍將軍也夠狠的,連親兒子都不顧了。”
“行了,行了,回去看看吧。”
兩個獄卒一前一後快步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裏。
“柔甲,柔甲,你快醒醒,別嚇娘。
娘唱歌給你聽,很快就不會痛了,柔甲,快醒醒······”
沐瑩雪緊緊抱住幼童,可是小男孩兒再也睜不開眼睛,一隻手從身側滑落,掉落在地上,沒有絲毫反應。
她慌忙將他的小手撿起,將臉貼上去,沐瑩雪知道,她的柔甲已經不在人世了。
“霍重山,你為父不仁,親手害死自己的孩子,一定會遭到報應的。”
她的呐喊穿過黑黢黢的監牢,很快就散在陰風裏,無人回應。
“柔甲,娘對不起你,是娘的錯,娘不該把你帶來這世界,是娘沒有保護好你······”
淚水劃過眼角,滲入鞭痕留下的烙印處,傳來陣陣刺痛,可這對沐瑩雪來說,已經算不得什麼傷了。
“哎,那個誰,別嚎喪了。”獄卒高聲嗬斥道。
見無人看向這裏,其中一個環顧左右,順手將一塊幹饃扔在地上,生怕被其他罪犯見到。
然後又裝作訓斥的模樣,高聲說道:“再怎麼哭鬧都是無用的,乖乖聽話才是正經,別再叫了。”
可是沐瑩雪已經再無生的念想,看都沒看一眼地上的吃食。
獄卒見其如此,知道勸不回來了,也就離開了。
沐瑩雪心如死灰,她這一生悲苦淒涼,嚐盡苦楚,本以為是命運不公,讓人蹉跎,到頭來卻發現,一切都是因為自己信錯了人。
若不是當初相信了霍重山待她的心意,她便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退讓,甘願做一個上不得台麵的小妾。
若不是聽信他的話,告訴了他父兄的消息,沐家也必然不會落到抄家滅族的地步,她也不會被送入教坊司,差點流落於煙塵之中。
她看著懷裏已經沒了氣息的孩子,輕輕唱起那首熟悉的歌謠: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
蒲葦空中舞,磐石池中赴;
東南枝葉相交時,梧桐樹下交頸眠;
勿問君歸處,芳草映池中······”
此生種種從眼前閃過,沐瑩雪泣涕連連,幾度凝噎。
“清水池中月正好,哪家女子未成眠;
青帕攜淚未盡時,又聞塞外急蹄音;
笑問舟客年幾許,卻道千年渡此身······”
蒼老的聲音傳來,沐瑩雪轉過身,發現牢房的角落裏,有個人在低聲吟誦著。
“你是誰,你怎會知道這些?”
沐瑩雪雙眼通紅,那人又在暗處,看不清楚他的麵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