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紅襟現(1 / 3)

初秋,豔陽天下的日薄西山。

火紅帶有一絲淡淡的清涼陽光從那層薄如蟬翼的窗戶紙上穿透進來,映在她比絲綢更柔軟比緞子更光滑的雪白肌膚上,看起來是那麼的美好且和諧。

吊著的木桶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下麵有零零散散的火星,還有火星爆裂的噗噗”聲,一閃一暗。

水的溫度剛好讓她感覺溫暖的恰到好處,她懶洋洋的躺在水裏,將一雙纖細秀美的白嫩腳丫高高的翹在桶簷上,讓腳心去感受晚霞的餘溫,這個時候她心裏覺得愉快極了。

經過了漫長的奔波勞碌之後,在紅襟整個人都身心俱疲之時,世上還有什麼能比舒舒服服的洗個熱水澡更令人感覺到愜意、感到輕鬆的事呢?她整個人就像是一塊柔軟的冰糖,已融化在溫暖的水裏,原本欣賞著自己一雙腳的眼睛,此刻也已經微眯著。

這雙腳跋山涉水,曾經滴水未沾,在有如熱鍋般一望無垠的撒哈拉大沙漠上走上三天三夜,也曾滴米未進,在寒風刺骨的嚴冬中橫穿大雪飄飛的祁連山。

這雙腳走遍了中原險峻的大小山川,湖泊河流,踢死過好幾隻餓狼,踩死過無數條毒蛇,將很多霸淩鄉鄰的無恥匪類送去他們該去的地方。

但是這雙腳看起來仍然那麼秀氣,那麼的小巧玲瓏,那麼招人喜愛,柔嫩的像白璧無瑕的羊脂玉,無論是誰看到了,隻怕都想摸上兩把,親上兩口,哪怕是從未出過閨房的千金之體,也未必可以擁有這麼讓人迷戀的一雙腳。

她心裏覺得滿意極了,整個人更加的放鬆,微眯的眼睛逐漸一開一合,竟是要舒服的睡著了。

木炭已經全部變成灰燼了,零碎的火星也即將熄滅,她慵懶的站起身添了些幹柴,水的溫度雖然還算穩定,但她突然想要更熱一些,她喜歡各式各樣的刺激,“熱”自然也在此列。

她的愛好很多,也很廣泛,甚至可以說八竿子打不著,她的思維天馬行空不著痕跡,想到什麼,想要什麼,就要做什麼。

她喜歡馴最烈的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醇的酒,收藏最好的刀,殺最凶狠的人,她喜歡這種心髒跳出腔子的感覺,隻有這樣,她才會感覺她是真實存在著,紅襟就是這樣一個人,如果是你,你愛不愛她?

老人常說:“刺激更容易令人變得衰老。”但是顯然這話在她身上並沒有奏效。

她的胸還是十分挺拔,腰肢還是十分纖細,小腹還是十分平坦,一雙細長的美腿還是十分緊致,一對明亮的眼眸還是富有光彩,全身上下的皮膚還是很白嫩,並沒有讓無情的歲月摧殘,留下不完美的痕跡,反而添加了很多難以言喻的風情,像是珍藏多年的美酒,愈發的醇厚,整個人都散發著無法言語的極致魅力。

她的眼睛還是大而明亮,笑起來比少女更令人心動,見過她的人,恐怕誰也不相信她已是年過三十的女人了。

這三十年來,她完全沒有虧待過自己,她懂得在什麼樣的場合穿什麼樣的衣服,她懂得對什麼身份的人說什麼樣的話,她懂得吃什麼樣的菜的時候喝什麼樣的酒,她更懂得用什麼樣的語氣拒絕什麼樣的人。

雖然她的功夫算不上多好,卻也很少有人主動去找她的麻煩,當大家談起她的時候,都隻會搖頭苦笑,一臉無可奈何,說她令人頭疼之類的話。

她懂得享受,更懂得生活,或者說更知道生存的意義,她不願做天道下的行屍走肉,她就是她,風一樣的自由人。

如她一般的人,世上本就沒有幾個,有人羨慕她,有人嫉妒她,有人想要和她交朋友,也有人想要殺了她。

她也幾乎對自己完全滿意了,甚至想著可以一直這樣下去也好,隻是有一件事,那就是寂寞,無盡的空虛和寂寞,特別是逢年過節的時候,她看著道路兩邊的萬家燈火,透過門縫傳出來的歡聲笑語,她的心頭在滴血,甚至躲到一個四下無人的地方放聲的哭泣。

人本就是抱團取暖的群居生物,沒有誌同道合的人侃侃而談,也沒有青梅竹馬的愛人相濡以沫,那她無論用何種方式的刺激也填不滿這顆躁動且火熱的心。

現在,連最後一絲疲勞都隨著溫暖的水流衝擊消失不見,她才慢騰騰的站起身,拿出隨身攜帶的雪白絲巾,擦洗自己的身子,她擦拭的是那麼認真,整個人是那麼的虔誠。

她的臉紅了,隨後眼睛慌亂的快速左右掃視,雖然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不可能有別人存在,但是她突然心虛了。

她伸展開雙臂,癡癡地望著自己光滑、晶瑩、幾乎毫無瑕疵的誘人胴體,心裏忽然升起了一陣說不出的憂鬱……無論多麼嬌豔的鮮花,總是需要綠葉陪襯的,她歎了口氣,變得說不出的失落。

突然間,四麵八方的窗戶,門同時被撞破了開來,擠滿了腦袋,甚至房頂上也有一個,每張臉上都有一雙貪婪的眼睛,直勾勾的注視著她青春美麗的誘人胴體,眨也不眨。

有人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唐突了佳人,有的人放聲咯咯的笑著,表情說不出的得意,有人肆無忌憚的指手畫腳,評頭論足,隻有一點他們是相同的,他們覺得今天出來的選擇對極了,紅襟也很開心,因為能讓別人開心她就很開心。

除了柳下惠這種君子之外,恐怕所有的男人看到絕代佳人洗浴的情形,都會口幹舌燥,眼睛發直,變得像條惡狼,恨不得將你生吞活剝的惡狼。

房頂上的天窗位置最好,距離最近,看得最清楚,可以說是一覽無餘,所有的風光盡收眼底,這人滿臉橫肉,膀大腰圓,頭上綁滿了葡萄,那模樣看起來實在是滑稽。

其餘的人也並沒有多好看,畫著各式各樣的妝,活像一群地獄來的惡鬼。

其實莫說一個女人,就算是一個男人在洗澡時,突然衝出來這許多人,恐怕也要嚇得不像一個男人。

但紅襟卻連臉色也沒有變,隻是突然間有無數的水滴從木桶之中向四麵八方激射而出,在空中變成了一團團水蒸氣,遮住了眾人的視線,待蒸汽散盡,紅襟已穿好了衣衫,正在係紅袍的最後一顆紐扣。

她甚至連眼皮也沒有抬起來,隻是默默的注視著自己的青蔥玉手,良久才冷冷的笑了笑道:“諸位如此興師動眾,難道從來沒有見過女人洗澡麼?”

這一群人同時肆無忌憚的笑了起來,一個滿臉青春痘的年輕人眼睛睜得圓滾滾,笑得前仰後合,爭搶著道:“我不僅見過女人洗澡,更擅長替女人洗澡,還能給他們搓背,給她們止癢哩,你要不要試試?包你滿意。”說著笑的更大聲了,那黑洞洞嘴巴甚至可以塞下一隻大鴨蛋。

紅襟麵上飄過一絲譏誚,人卻不動聲色,媚聲說道:“匆促之間衣服剛好穿的不合身,既然你願意,那我不妨給你一個機會,也好讓我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小夥子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興奮的光芒在縫中流轉,“砰”的一拳將窗子打的支離破碎,雙腿微曲就想跳進來,隻是身子剛起,就被一個大漢從背後一把拉住,正是那個頭上長滿葡萄的家夥。

小夥子的眼睛瞪的滾圓,憤怒的像是要噴出火來,鐵青著臉怒喝道:“楊老大,你可是已經妻妾成群了,難道隻許你吃肉,連湯都不給兄弟們一口?這未免有些說不過去了吧?”這小夥子也著實是個妙人,隻一句話就把這大漢推到風口浪尖上。

楊老大聽出了他話中的不滿,沒讓他繼續說下去,反手將他整個人投擲了出去,隻聽一聲慘呼,小夥子抽搐了兩下便沒了動靜,所有人麵麵相覷,有人張了張嘴但還是沒敢說出反對的話。

紅襟向楊老大斜斜的看了一眼,淺笑嫣然道:“若您擦背也像打人這般不知輕重,小女子這細皮嫩肉的身子可受不了。”

楊老大瞪著她,眼神變得陰冷,就像是一條擇人而噬的毒蛇,隻是他的破鑼嗓子比任何一條毒蛇的嘶吼聲還要難聽,隻見他一字一頓道:“你可知這裏是什麼地方。”

紅襟冷笑道:“若我不知道,又怎會來此。”

她忽又莞爾一笑,春水解凍般的笑容撲麵而來,使人如沐春風,“這裏是亂墳山,也是強盜山,因為這座山上的生命都是強盜,無論是看起來憨厚老實的小店掌櫃,還是你們這般凶神惡煞的綠林好漢。”

楊老大的眼睛眯的更厲害了,看起來像是睡著了,隻是那狹長的縫隙之中不時有殺機轉瞬即逝,“既然如此,你還敢孤身前來?難道不怕?”

紅襟還是帶著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我來此處又不是招惹你們的,隻是趕路有些累了,在此處歇腳,又有什麼關係呢?就算你們再窮凶極惡,也不會見人就殺,特別是如我這般的弱女子,你說對嗎?”

楊老大絲毫不為紅襟的話語所動,麵目更加猙獰,頭上的葡萄晃動的更加厲害,仿佛隨時都要滾落下來,“哈哈哈哈,你來此處歇腳?你來此處洗澡?莫非是活得不耐煩了。”

紅襟眼波流動,哧哧地笑著道:“子非魚,子非我,你又怎知本姑娘不喜歡被人看,洗澡的時候有一大群惡狼偷瞧,豈不是有趣的很?若是你們瞧都不瞧我一眼,那我活著豈不比死了還難受?”

氣氛突然變得詭異了起來。

這時候楊老大突然雙目瞪的滾圓,一雙厚重的熊掌重重的拍在木質的閣樓上,頓時塵土飛揚,木屑飛濺,顯然他這不知名的掌力非同小可,若是拍在人身上,隻怕非死即傷。

紅襟還沒有什麼反應,強盜們卻猛地跳了起來,後退了幾步,生怕這個冷血的彌陀給他們來上一下子。

紅襟輕輕的摩挲著脖子間的青紅交織的絲巾,歎了口氣道:“幸好本姑娘夠謹慎,沒讓你這莽漢幫我沐浴擦背,否則我這細皮嫩肉的胳膊腿兒,絕逃不了一個骨斷筋折的命運,一個沒有腿的女人,縱使再美,你們也不會喜歡了。”

楊老大提高音量:“你究竟是什麼人?來此有什麼圖謀?還不老老實實說出來,也可少受皮肉之苦,若是我們弟兄動起手來,刀劍無眼,在你身上戳了十個八個窟窿,那你可就真的笑不出了。”

紅襟白了他一眼,道:“你這人雖不解風情,可總算有幾分聰明,不錯,本姑娘千裏迢迢來此,自然不會隻為了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洗一個熱水澡。”

楊老大眼睛射出寒光,半晌才小心詢問道:“是不是有人出銀子讓你來這裏刺探消息?若真的是這樣,你隻需要告訴我對方是什麼人,無論他給你多少銀子,我都願意出雙倍,我等雖是草莽,但是一口唾沫一個釘,說出的話絕對算數。”

紅襟又笑了,道:“這倒是你多慮了,如今的江湖,恐怕還沒有誰有那麼大的麵子,可以對我指手畫腳,頤指氣使,本姑娘此番前來,不過是想要見一見老朋友而已。”

楊老大不耐煩的擺擺手道:“顯然這裏並沒有你的朋友,姑娘還是快快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