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開他，見他不可置信的眼裏有一閃而逝的慌張，心又忽然軟了。冷冷地瞧著他，見他將身子縮進被子裏去，兩隻眼惶惶不安地看著我。良久才道：“救她可以。但是你必須留在我身邊，做我的人。”
他毫不猶豫就答應了。我以為他會遲疑一下，再露出那種讓我又愛又恨的鄙夷或是為難的神情。可是他沒有，為了那個女人的安危，他毫不猶豫就點頭答應了。
所以當我站在屋簷上見那個女人在底下成為眾矢之的，被慕容府的人誤會曲解，心裏竟然湧起了一股報複的快感。一直等到她被逼到絕望邊境我才懶懶出手，揚了揚手中他給我的那個銀質物什，見她滿心歡喜，像是看到了絕望中的一絲光亮般朝這邊跑過來的時候。我突然不想救她了，救她回去隻會讓他找到離開我的理由，再沒有可以留住他的理由。可是一想到他那樣誠摯慌亂的眼神，我還是將她帶了上來。
慕容胤陽追過來時我將手卡在她脖頸間，那一刻我真是動了殺了她的念頭。如果她就這樣死了，我回去可以跟他說是慕容府的人不放，將她就地殺了。
可是我不願意見他悲痛欲絕的樣子，這個女人之於他有多麼重要，我一直都看在眼裏。
什麼時候，我居然變成像女人一樣婆婆媽媽的樣子了。
那個女人果然是惹事精，救了她回去不到幾天，他也跟著她一起消沉起來了。整個心思都放在她身上，想盡了一切辦法想讓她開心起來。帶她去天池邊，讓紅蓮教她暗器，甚至在她床頭邊用那樣深情無助的眼神望著她。
這些我都忍了。
就連禦齡傷了那個女人，他執意要報複，我都允了。
在地牢裏，禦齡用那樣絕望冷清的目光望著我。我曾經想要留在身邊那樣幹淨單純的男子，最終還是被我給毀了。
可是我不後悔。
那一刻我才明白，所有的人，不論是禦齡或是其他人，我隻要他一個。
一直到那個女人不放心慕容府依舊要回去，他從來舍不得拂了她的意，我也願意陪著他保護他的周全。
可最終我還是沒能保住他。
當看見那個女人被推進了禁地裏，四處急速飛來的箭雨直直射向她，我就知道，他一定會用自己去幫她擋下所有的傷痛。
他一直都舍不得她受任何的傷。
那一刻我發了瘋一般想要衝過去，整顆心像是被千刀萬剮著，幾乎都要跳出喉頭。我想著，如果他為那個女人擋了，而我卻為他死了，他是不是會在未來某一天想起我，也會像對待那個女人一樣溫柔的目光來看我。但是洛飛炎卻微笑著用橫笛攔住了我，我過不去，我隻能眼睜睜看著千鈞一發之際，他合身撲了出去，為那個女人擋下了鋪天蓋地射來的所有的箭。那些箭穿過他的肩膀，穿過他的胸口，穿過他的心髒。
那些曾經被我一一疼愛過的地方，那些雪白得像絲綢一般的地方。
一箭一箭，穿過他的身體，仿佛也將我一起淩遲了。
直到最後，他含笑望著那個女人，在她懷裏沉沉地閉上了眼。我想叫一叫他的名字，我想讓他最後聞聲可以朝我這邊看一眼。
可以讓我再看一眼我朝思暮想的那雙眸子。
可是他沒有。
直到最後，他在那個女人懷裏含笑死去。自始至終，他一眼都沒有看過我。
一眼都沒有。
我突然仰天大笑起來，背後的傷口火辣辣地還在疼，我卻好像再也感覺不到了。
心裏那個地方劇烈地痛了起來，我感覺到臉上涼涼的，伸手一抹竟然滿臉都是淚。
原來我也是會哭的，殺父母弑兄弟奪教位，萬人口中冷血無情草菅人命的踏雪教教主，原來我也是會哭的。
他心裏一直都沒有我，哪怕我做了那麼多，付出了那麼多的心意。
他心裏一直都沒有我。
而如今，我再也不用為他的喜怒哀樂一顰一笑而牽動心房了。
他已經不在。我唯一愛過的那個少年，他隨著漫天冰冷下去的刀光劍影一起，消失在了我的生命裏。
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