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樣耍賴的語氣,就像是很早以前的那個語調一樣,有點任性有點蠻橫,又帶了點小心翼翼。景如影聽著心裏難過,卻還是點點頭,拉著竇沉夜他們就要往外走。霍小筏又道:“大冰塊也去吧,別把那個雕像的耳朵弄下來了,我就要那隻耳環。”
這是件很難的事,隻拿耳環不傷耳朵,需要極細的手藝和極高的武功。她在最後這樣虛弱的時候想要的東西,他們就是拚死也會給她拿來。慕容胤陽站起身,道了句:“你等著我,我很快就會回來。”說完,就和急忙朝橋頭趕去。
所有人都像是在害怕什麼,覺得多一個人就能更快一點,飛速往那個地方掠去。隻有景絡留了下來,給霍小筏熬著藥。
不知道過了多久,其實應該沒花太多時間,隻是他們覺得一分一秒都過得極快,又像是過了一生之久。等取了耳環,腳下輕功飛快,又朝著慕容府趕過去,等眾人終於趕回了霍小筏所在的院子時,卻看見站在一地風雪裏的景絡,白雪打了他一身,他隻是那麼靜靜地站著,聽見他們回來的動靜後轉過頭去,蒼涼地望著他們。
所有人心裏都一沉,還沒開口問,就聽見一旁哭哭啼啼窩在房簷外一角的碧桃說:霍小筏過世了。
竇沉夜一驚,手裏的石雕耳環幾乎都要拿不住,身邊人的聲音他都仿佛聽不見了,手一直顫抖著推開房門。房裏安靜得讓人覺得可怕,霍小筏臉上還掛了安心的笑容,眉眼微微彎著,像是睡著了一樣眼睛輕輕合著。慕容胤陽半跪在床邊,一言不發地緊緊攅住她的手,死死地握著。他低著頭,看不清臉,卻有什麼一直流下來打濕了大半邊墨色的領口。
竇沉夜退後了一步,幾乎站不穩。他張了張口,就有淚水從眼裏刷刷地流了下來。
而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之前,霍小筏看著推門而入的慕容胤陽,還彎著眉眼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任性?”
慕容胤陽臉上的神色有點僵,走到床邊半跪下來,搖搖頭。
霍小筏拿手去撫摸他的臉,一遍一遍很輕柔:“明明是我讓你們走的,可我還是忍不住叫師父喚你回來了。大冰塊……我其實很怕,這個時候我很怕你不在我身邊,我很怕。”
慕容胤陽想露出一個笑容來,臉上卻緊繃繃的,笑得很難看,卻還是溫柔道:“你會沒事的,別瞎想。”
霍小筏聞言,輕輕笑了笑:“這幾日我做夢,總會夢到當年我們成婚的時候,赤劍門裏一片都是喜慶的紅色,我特別喜歡那個鳳冠,喜歡得不得了,覺得戴上那個肯定會很好看。”
“我們成婚的事就在籌備了,等這個冬天過去,你就嫁給我好不好。雖然晚了十年,但是沒關係,再晚我都等你。”
霍小筏“啊…”了一聲,意識已經有點恍惚。
等這個冬天過去……
等著冬天過去,他們就成婚……
她稍微握緊他的手:“你說說看,若是有來生,我們還有可能再相遇嗎?”
慕容胤陽死死盯著她:“先不說來生,這一世我們還要過完呢,還有幾十年,等到我們七老八十了,兒孫滿堂,我們就去隱居,去一個沒有人能夠找到我們的地方,就我們兩個人。”
霍小筏笑了笑:“你怎麼還跟個孩子一樣。”她微微有些出神:“是呀,生個兒子,你一定要親自教他武功,閑時可是和他下棋論事,教他騎馬射箭。等獵時一到,你還可以帶他去外圍打獵。若是生了女兒,一定要和我一樣機靈。你會給她騎高高,陪她放風箏。她要是想學武功,就讓伴月教她鞭法。再過個二十年,等到他們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時,就讓我們的女兒找一個全天下最好的也是她最喜歡的人成親。”
這些話是他們當年最溫存的時候說的,那個時候的場景仿佛還曆曆在目,可是一晃好多年就過去了。慕容胤陽聽著心痛,另一隻手抬起來揉了揉她的頭發。
霍小筏還是笑著:“下一世我一定不會改名字,我也一定不會忘了你,我會一直等你來找我。你要帶我去洛陽,帶我去看當年沒能看成的洛陽牡丹節。朝賜節的時候你隻能和我一個人過,我們先去洛陽,可以的話我想去大漠看一看,我們浪跡天涯行走江湖,我會給你生好幾個孩子。可你一定要找到我,好不好?”說道最後她眼裏都有淚光,可是卻還是始終保持著微笑。
她說:“我會一直等你。”
慕容胤陽緊緊握住她的手,笑的比哭還難看,他長到這麼大幾乎沒有愛過什麼人,娘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死了,而現在也隻剩下她了而已。可是就連她,他都仿佛再也抓不住了。他看著她蒼白的臉頰,幾乎白得透明,仿佛下一秒就會消失在冰冷的空氣裏。他這一輩子從來沒有求過人,他以為他這一生都不會求人。而今他卻狠狠抓住她的手,眼裏有哀求有痛楚,低低道:“小筏,答應我,算我求你了,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