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豬哥和他的兄弟(1 / 3)

(此故事內容是根據本人和好友親曆改編,純屬虛構,如有雷同,不勝榮幸。)

我有個朋友,交往密切的那種,在小學的時候就認識了。認識的原因不是我和他有多麼的誌趣相投,心心相惜,而是我母親和他母親從小在同一個村長大,一起上過小學,又一起輟學,一起種菜,割稻,打穀,上山采茶摘桑,生產隊裏養兔雞鴨。她們在勞動中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情同姐妹。後來,各自嫁到了鎮上,老公都是國營企業裏的工人,都住在單位的宿舍裏。雖然兩家相隔不遠,大家都忙於生計,疲於奔命,交往越來越少,偶然在路上遇見,會相互關心一下長輩的健康,孩子的學習,還有家裏另一位的工作情況。到了周末,我媽會帶著我,去她家拜訪,我才發現有個大我兩歲的哥哥。那時候我小學四年級,對他沒什麼特別的印象,就是一個留著鍋蓋頭,長得眉清目秀,斯文安靜的男孩。當大人們聊著種種過往,憶苦思甜的時候。我們兩個小孩就在一邊翻著小人書,看的津津有味。

沒想到一轉眼就到了初中,我和他竟分在了同一所學校,我對他的印象也不同往日,他現在長得人高馬大,我還是瘦骨嶙峋。他比他我高一屆,他們班裏的人都稱他為“豬哥”。可能是姓“朱”的原因吧。他身高一米七多,臉型方正,一字橫眉,高聳的額頭下麵藏著一雙犀利而深邃的眼睛,鼻梁堅挺,嘴唇厚實。根據這副長相,無論如何我都難以和“豬哥”這個“豬”字聯想在一起。但是這個“哥”字是大家對他的尊稱,因為他和另外三人,結拜了當時校內的一位風雲人物,“王天炮”,被大家稱為“五虎將”。

那時候的男生都流行結拜,就像桃園結義那種不求同月同日生,但求同月同日死。“王天炮”赫赫有名,縣城所有學校的學生無人不知。他靠什麼揚名?打架鬥狠!那幾年,有好幾場學校之間的約架都是他挑起的。有一次我在二樓的走廊裏,親眼看見校門口,一個人把衣服卷在手裏,緊緊地貼在腦門上,鮮血從他指縫裏流出,衣服也染紅了。身邊有個男生扶著他一路走來,好像是去醫務所的方向。他就是“王天炮”,這是我唯一一次見他受傷。“王天炮”的性格乖張,飛揚跋扈,什麼人都不放在眼裏。最後嚴重違反校規,聽說打了校長,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被開除了。剩下“豬哥”四人,又被喚作“四大天王”,顯然,“豬哥”成了天王之首。

先說說我小學的時候,是個外向奔放,調皮搗蛋的孩子,不是打破了教室的玻璃,就是弄破了同學的頭皮。多次的頑劣行為都受到了老師的批評。告知家長後,不是一頓棍棒伺候,就是跪下麵壁思過。因為年少無知,所以心粗膽大,男生大都頑皮,麵對父母的責罰都是屢教不改。到了初中我突然變得落落寡和,沉默寡言了。隻有個別和我誌趣相投的同學經常來往,大部分同學對我來說是陌生的,我幾乎不跟他們說話。因為我目睹了仇恨,暴力,蠻橫,越來越多;陽光,善良,純真越來越少。

比如身高馬大的同學在放學後的弄堂裏,向低年級的同學搜刮零花錢,乖乖上交會免去一頓胖揍。有些是仗著和社會不良青年有染,逼迫一些剛入學的新生給他們貢獻香煙。還有混跡在遊戲廳裏向學生收保護費的小混混。當然了,比起這些難登“大雅之堂”的行為,更為壯觀的是打架鬥毆,北方人叫“幹仗”。據說有一次,兩個中學,集結了上百號人,拿著板磚,鐵棍,馬刀,鐵鏈,諸如此類。把兩校分格兩岸的一所大橋包圍了,堵住了大馬路的兩頭,有點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氣勢。眼看著聲勢浩蕩之下,即將掀起“血雨腥風”,最後這仗,也沒幹成。因為來了很多警車,站滿了武警。據說那天傍晚,整個城市的上空都是警笛之聲。我至今都不知此事是何人挑起的,最大的可能和“王天炮”有關。能召集如此多的“有為青年”,絕不是泛泛之輩。

“豬哥”當年也參與了,因為他有一幫生死兄弟,個個血氣方剛,百年難得一遇的大場麵,作為校內有一定影響力的人,怎能把自己置身事外?比起其他幾個兄弟,豬哥低調多了,性格倒是和我有幾分相像。但別看他沉默寡言,做事情要比我生猛果斷。如果他得知某個兄弟被人欺負了,了解事情的經過和對方的來頭後,他帶著一幫人堵在對方經常出入的地方。人一出現,二話不說,上去就是“幹”,不把對方揍的頭破血流,鼻青臉腫是不會停手的。甚至不管對方人數勝多,衝在最前麵的還是他。我覺得他每次都是用生命在打架。在講義氣這方麵,做到了盡人皆知,在兄弟們麵前樹立了很好的口碑。

我在初中三年期間,也是受到了他的特別關照,以至於沒有被班裏的學渣列入欺壓的對象。何以回報呢?那時候大家都有個共同的愛好,玩街機。我就每次跟他們去玩的時候,多奉獻點遊戲銅板作為酬謝。那時候,我身上零花錢不多,有時候還要餓著肚子,拿著早飯錢去玩。盡管如此,也毫不影響我對他的仰慕。

還有一件至今難忘的事情,有個女生經常來找他,但每次豬哥都是冷眼相待。說起那女生我還有印象,長的眉清目秀,披肩長發,身材高挑,皮膚白嫩,落落大方。雖稱不上傾國傾城吧,但在同齡的女生中算是比較出眾了。後來才知道,她不是我們學校的,是對麵的校友。她為什麼三番五次的來找豬哥,和他到底什麼關係,我一無所知。反正有一次被我看見,那女的在放學的路上碰見了豬哥和他的兄弟們。

我當時想,那女的肯定是故意等在那裏。他身邊的兄弟們開始騷動,你言我語。你們知道,在那個年代如果有女生主動示愛男生,好像是一件忌諱的事。為何呢?一是大男子主義,主動的女生沒有征服欲。男生追女生,俗稱“泡馬子”,越難搞的“馬子”他們越有興趣。二是沒有開竅,很多男生孔武有力,卻不解風情,會覺得男女授受不親。豬哥每次碰到那女孩都會說一句“你以後不要來找我了”。女孩佇立街頭,滿眼惆悵的目送豬哥和他的兄弟揚長而去。

還有一次,我們在遊戲廳玩的正起勁,那女孩又來了。兄弟們又開始騷動,有人把手搭在豬哥的肩上說:“快看,快看,她又來了!”豬哥撇了她一眼,沒有停下手裏的遊戲,甩掉了肩上的手,說:“別影響我打遊戲”。那女孩也沒說什麼,徑直走入,在椅子上坐下了,一言不發。兄弟們開始竊竊細語,有嬉皮笑臉的,也有人一臉懵逼地看著她。過了好一陣子豬哥開口了“你以後不要來找我了,我很忙的。”女孩半天憋出一句話“我隻想和你談談。”女孩說話了,我好像是第一次見她開口。“沒什麼好談的。”豬哥低著頭,齜牙咧嘴,一手使勁搖著搖杆,一手狠狠敲擊按鈕,頭上青筋暴起,嘴裏蹦出一句:“媽的,不玩了!”原來他連輸了幾局,不免心煩意亂,撩起桌上的外衣,向門外走去。在門口說了句“我走了!”頭也不回的瀟灑離去。女孩三番五次找他,不理解的兄弟也會問他“人家每次來找你,你為什麼每次這樣對人家?”他總是冷冷的回一句“跟你說不清楚”,再也沒了下文。

還有一次,豬哥的兄弟“小白”被鄰班的人打了,還搜刮了身上的零錢。(為什麼叫小白?因為他皮膚白)。更氣人的是對方帶頭之人還侮辱豬哥,說小白是個垃圾,跟了一個豬頭大哥。還說當年要不是“王天炮”照著他,誰會怕他?這番話誰聽了都會怒冒三丈,小白被打還受到侮辱,怎能咽下這口怨氣?豬哥沒有發火,了解過情況後,打聽到他們放學後,每天要去一家遊戲廳玩。他就策劃,在放學之前,帶著他的“生死兄弟”埋伏在必經之路,部分人還帶了“家夥”。正當他們離開校門不遠,那位神秘的女孩子又出現了。

女孩看到了五六個人,神色可疑。就問豬哥“你要去哪?”。豬哥為了防止泄密,撒謊說:“今天是小白生日,等會去他家過生日。”小白也隨即點頭示意。但是觀察敏銳的女孩發現小白神情中透露出一絲慌張,就來了句敲擊靈魂的話:“你們不要一時衝動,去做後悔的事!”豬哥突然愣了一下,還是擺出不可一世的樣子。“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以後不要來找我了!”女孩一聽來氣了,略帶憤恨的問道“你說過的話不算數嗎?”豬哥一聽,鼻孔發出一聲輕蔑得“哼”!回答:“就當我開玩笑吧”揚長而去。

後來我聽說,他們半道上伏擊了欺負小白的人,但隻來了兩人。他們見豬哥人多勢眾,一下就慫了,馬上求饒。小白才不吃這套,覺得複仇機會來了,舉起手裏的木棍正要上前,被豬哥喊住了。問小白“你不是說有三個人嗎?”小白愣了一下,回答“帶頭的那個不在。就是罵你的那個……我是說,最囂張的那個人不在。”豬哥用凶狠的眼神注視著他們,隻要一聲令下,幾個兄弟就會像餓狼捕食一樣衝上去。可豬哥並沒有動他們,而是叫他們跪下磕頭,搜刮了他們身上所有錢物,最後警告一句“下次要是在街上遇到,見一次打一次!”嚇得兩個嘍嘍渾身發抖,夾著尾巴逃走了。事後,小白問豬哥為什麼不揍他們。豬哥說他們兩個一看就是慫包,他想會會帶頭的那個人。小白又問豬哥“那你剛才怎麼不直接問帶頭人是誰?”豬哥說,算了。還回問了一句“還記得他長啥樣嗎?”小白若有所思的說“長得蠻帥的,好像劉德華,他們叫他亮哥。”豬哥這次辦事比以前冷靜了,不像每次都是衝在最“前線”用雨點般的拳頭去證明自己了。以前的豬哥像個“沉默打手”,現在像掌控局勢的大哥。也許他剛才聽了女孩的話,臨時改變了想法。

還有一次,豬哥看到在校門口的牆角邊,蹲著一個男生,抱著頭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豬哥上前詢問,得知他是初一的新生,被對麵“二中”的高年級的學渣給打了。豬哥買了一瓶水給他,並且問清了事情的真相。在一個傍晚,就帶著新生和七八個人堵在了“二中”的校門口。躲在教室裏的幾個學渣久聞他的大名,一直不肯出來,因為他們想一直拖著時間,等豬哥和他的兄弟們失去了耐心,就會離開。可沒想豬哥他們死磕到底,一直等到天色都暗了。他很清楚,不能到別人的學校裏惹事,但是出了校門,就由不得你們了。最後,對方僵持不下去了,灰溜溜地出來和豬哥握手言和,在豬哥的脅迫下,向被打的新生道了歉。豬哥當年就是一腔熱血,抱打不平。

話又說回來,我最後一次見那女孩,是豬哥初中畢業,他的成績不足以讓他繼續升學,父母通過關係把他送入了一所私立的技校,學校比較偏,離鎮上很遠。豬哥父母想讓他學點東西,不想讓他再渾渾噩噩,擔心將來在社會上一事無成。據他的兄弟說,這女孩最後一次找他,意味著短暫告別。因為她要回老家去一所普高就讀,她父母希望她能夠考上大學,找一個穩定工作。原來她不是本地人,是一個叫白鷺村的人。豬哥這次好像多給了她幾分鍾時間,不知道他在校門口和女孩聊了些什麼,聽說女孩的眼睛鼻子都紅了。麵對告別,那句“你以後不要來找我了”再也沒有機會說了。個別“幸災樂禍”的兄弟問豬哥到底和女孩說了什麼,豬哥總是守口如瓶。他此後好像變了個人,總是心不在焉。每當兄弟們聊起當年的“豐功偉績”,每次嚷著要去遊戲廳“大戰幾回”,豬哥眼裏沒有了光芒,好像對這些都不感興趣了。

不久,我也麵臨初中畢業,因為我報考了杭州一所美術學校,忙於專業的訓練和文化課的補習,和豬哥也少有聯係。那位長發飄飄的女孩我再也沒見過。後來我考上了如願以償的學校,去杭州就讀。但我依然懷念和“豬哥”相處的日子,我喜歡他冷酷的外表,抱打不平的性格,說一不二的做事風格。還有跟兄弟們逃課去遊戲廳廝殺,周末去溜冰場看妞,晚上去錄像廳觀片,翻牆進太廟公園玩耍。一晃兩三年過去,我在讀書期間,偶爾回來找過豬哥。那時候他已經就職於當地一家工廠做起了出納,他的生死之交們,進廠的進廠,擺攤的擺攤,有人承包了遊戲廳,還有人跟著家人遠走他鄉。但唯一不變的是他們和豬哥的關係一如既往。還有那位經常來找她的女孩呢?算了,我怕豬哥不高興,不提也罷。

豬哥身上再也沒有當年的英氣勃發。臉上少了點執著多了點淡然,每每談起過往,豬哥笑笑說“嗬嗬,那時候大家都一樣,開心是開心,但有時候做事情太衝動,畢竟年輕嘛。”我頻頻點頭“是啊是啊,要是一直上初中不畢業就好了,我還要跟你混”。豬哥眉間一挑,略顯無奈的說“混啥哦,那時候叫瞎混,現在叫難混,以後不知道會怎麼樣”。說完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紅梅”問我“抽嗎?”我用兩個指尖輕輕夾出一支,“啪”的一聲,豬哥給我點上了。我對他笑笑說“你好像是第一次給我點煙哦”豬哥沒說什麼,眺望著苕溪河畔的對岸,看著被晚霞印染的通紅的天幕,我的眼眶也紅了。

街道安靜,空氣燥熱。

豬哥驚訝的看著我“你怎麼了?哭了?”我輕笑著說“哪裏啊,太陽照的我刺眼。”豬哥突然對我說“要不我帶你去我同學的遊戲廳玩吧。”“好呀好呀”我興奮不已。豬哥攔了一輛麵的,上車後直奔西林大橋的老電影院。原來開遊戲廳的叫“兔子”當年的“四大天王”之一。以前相貌堂堂,現在是肥頭大耳。他是個心直口快之人,一見我就說“嘿,小鬼,當年要不是我們罩著你,你要被別人整慘嘍!”“哈哈,是啊,我當時為了請你們打遊戲,把全部的零花錢都貢獻了”,說完大家相視而笑。兔子從身後的冰櫃裏拿出兩瓶“北冰洋”遞給我們。我熟練的用牙咬掉瓶蓋,灌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