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像是雨過天晴般的爽朗,昨日的離別,在如今看來,也許都隻是為了讓自己更堅定的往下走。孫策沐浴在陽光之中,此刻在馬背上,冷靜得分析著當前的局勢。在原有孫家軍的整頓之下,之後相繼加入的兵馬也逐漸趨於完善,形成了一支不容小覷的部隊。
“過了前邊的山頭就到曆陽了。”呂範指著前方隱隱約約的城郭。
曆陽太守吳景正是孫策之母吳夫人的兄弟,孫策的舅父。自小追隨孫堅征戰四方,之後由袁術派遣擊殺原丹陽太守周昕,接任其職。後朝廷封劉繇為揚州刺史,揚州郡城本在壽春,但因被袁術占據,劉繇隻得以曲阿為郡城,並將吳景等人趕走,吳景不得法隻得重歸袁術,此時的丹陽太守已經委任於周瑜的叔父周尚,而吳景被奉為中郎將,奉袁術之名駐紮曆陽,和劉繇隔岸相對,伺機奪回曲阿,奈何劉繇手下猛將如雲,兵力強盛,戰了年餘也隻能處在相持階段。
轉眼前方就是吳景部隊駐紮的營地了,漫天陽光灑在那些飄揚的旌旗之上,此時正是正午時分,雖說初春的正午天氣並不炎熱,可是陣陣的睡意還是忍不住襲了上來,再加上連日的鏖戰,將士們早就累得苦不堪言。
孫策這次出兵雖然是為了自己能夠占據江東,以圖後事,但在名義上還是打著相助自己舅父吳景的旗號,否則,隻怕袁術不會這麼輕易就把孫家軍歸還於己。
“孫河!”
“末將在!”
“速速前去通報!”
孫河領命而去,沒過片刻,就從大營內有三騎奔出,孫策跟在了最末,當先兩人看上去都已經有四十來歲,但實際上左首那人也不過才四十剛出頭,正是孫堅正室吳夫人之弟,原丹陽太守吳景。右首那人則是孫堅之兄孫羌長子孫賁。此二人正是奉了袁術之命,在橫江、當陽一帶和劉繇手下諸將爭鋒,卻始終都攻克不下。
“伯符,你終於來了。”吳景一見到孫策便上前拍打著他的肩頭,開懷大笑。
“哈哈哈,伯符一來,當真是如虎添翼,這一回打下當陽之地就不在話下了。”孫賁亦是大喜。
都是至親,在這紛亂的亂世之中,能夠再次遇上,自然是喜上眉梢,有說不完的話不吐不快。吳景把孫策一行人都請入軍營,軍營中很多將士都聽聞過孫策的大名,個個都歡欣雀躍,翹首以盼。孫策跟在吳景身後,聽到身邊的歡呼聲,才覺得人生能夠在這天底之間拚搏一回,是多麼的美好。
吳景把孫策請入中軍大營,單單留下了孫賁,其他將領則在外守候,士兵們車馬勞頓,則由吳景帳下的將士們安排到各處營帳休息。
中軍大營的桌麵上正鋪著一張軍事圖,清晰地劃分了敵我雙方的實力分布。
吳景笑著收起地圖,道:“今日為你接風洗塵,先不討論這些惱人的軍事了。”
孫策卻道:“舅父,伯符此來可不是為了吃喝的,眼下還是應該商議作戰的良策才是。”
吳景看著孫策,大笑道:“哈哈,好,果然虎父無犬子啊,性子真是和姐夫一模一樣。既然如此,那就邊喝烈酒,邊商議對策。”
於是重新展開地圖,又叫人拿來了軍中的烈酒。這酒有別於江南水鎮溫柔,也有別於北方的粗獷,有的是軍中之人才有的霸氣和血性,一口酒下去,孫策頓然覺得渾身熱血沸騰起來。忍不住喝了聲“好酒”。
吳景的軍隊駐紮在此已經有半年多時間,這半年間和劉繇手下名將張英等人對壘大小戰陣數十場,勝敗參半,將士們的心情其實都並不好過,人人都想念著家中的妻兒父母,然而這麼大的軍營之中,卻聽不到一個人的埋怨聲,因為他們是兵!無論是哪方的兵,在他們的眼裏,自己永遠都是世上最勇敢的,自己所屬的永遠都是正義之師。
如此靜謐的軍營內,卻聽得從中軍大帳內傳出一陣陣爽朗的笑聲。
“伯符啊,如此甚好啊,看來此戰必勝無疑了。”吳景道。
孫策亦是信心滿滿,道:“舅父,此戰一定要讓我來打頭陣,侄兒定然取下張英、樊能首級,壯我聲威!”
吳景看了眼孫賁,道:“恐怕,這不太妥當吧。”
孫賁附聲道:“是啊,伯符,一來你是客軍,理應協助而已,這打頭陣的事情還是交給我們來吧,打了這麼久的仗,手底下將士們心裏都憋著一股怨氣呢,哈哈哈哈。”
孫策不明白原本說的好好的,為什麼突然之間會變成這樣的結果。但是孫家獨有的執拗性格還是讓他據理力爭道:“舅父,張英、樊能二將的武勇獨步江東,非我出戰而不能勝也!”
吳景道:“伯符,非是舅舅懷疑你的能力,實在是夾在中間難做啊。”
“此話怎講?”
孫賁道:“為將者雖為三軍統帥,但卻不能任意而為啊,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想必你也懂吧。”
吳景續道:“若是讓你打頭陣,手底下那班子弟兄不好交待啊,說我吳某人有戰功不給自己人,卻給自家人,這傳出去,我今後還怎麼帶兵打仗。”
“原來如此,舅父的話也有道理,可是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孫策的心中其實已經有點覺悟到舅父的心思,但一來自己是晚輩,二來雖是親戚但在戰場之戰自己畢竟是客軍,這時候也不便說明了,隻得順著吳景的話說。
“除非……”吳景欲言又止。
“除非什麼?”孫策急道。
吳景正待說話,突然猛的咳嗽起來,隻見額頭汗滴滴汗珠沁出,左手用力撐在桌角,孫策正欲上前扶住他,卻被孫賁拉住,“別緊張,伯符,這是老毛病了,近來舅父的身體一直都不是很好。”言訖,吳景笑道:“是啊,這一生從一個小卒子起家到如今,幾十年了,都是在戰場上度過的,身子骨難免會有點撐不住啊,哈哈哈哈哈。”笑聲卻是依然朗健。
“伯符啊,亂世之中我們身為堂堂男子漢,哪怕是死在戰場之戰那也死得光榮,但是舅父有病在身,其實已經難以繼續充當這三軍之帥了,所以……”
孫策不語。
見兩人都不說話,孫賁道:“我和舅父商量下來,決定將此處的軍權全都交付與你。”
“沒錯,舅父老了,將來這天下都是你們年輕人的了。”說話間吳景取過案上一個用油布包著的物件,擺到中間,輕輕將其打開,裏麵躺著的赫然便是吳景的帥印,“今天開始不管你同不同意,這帥印都歸你所有了!”最後一句說的格外嚴厲,絲毫不容許孫策再有任何的反駁。
“可是舅父……”
“沒什麼可是的了,你拿了印章,你就是統帥了,從今以後你想怎麼打,都你說了算。”
“但是舅父,這帥印是袁術所授,你這樣子做,將來他如果興師問罪起來,恐怕會有麻煩。”
吳景笑道:“怎麼,難道你還想著要回去?隻要打下劉繇,將來這江東便是我們的立足之地,管他什麼四世三公,我們又何必將他放在眼裏!”
之前孫策一直以為袁術是真心實意的在幫助孫家,可是自從他接過傳國玉璽的那一刻起,看到他那貪婪的眼神之後,想起生父在討伐董卓時袁術種種的卑鄙作為,不禁讓他鄙視起這個打著四世三公旗號,割據勢力第一的叔父來。
就在這時,突然從帳外傳來一陣陣嘈雜聲,打斷了孫策原來的思緒。
“外邊什麼情況!”吳景大聲喝問。
“報!”一個卒子慌忙來報。
孫賁一把抓住來報卒子的衣領,厲聲道:“什麼事情這麼慌張!這裏可是三軍大帳!”
卒子道:“報大帥,張英帶人前來叫陣!”
“媽的,就是這麼點小事用得著這樣嗎!”常年在軍中,吳景的脾氣也格外火爆。
孫策道:“舅父,既然他們送上門來,就讓侄兒前去一會!”
吳景卻道:“伯符,你遠來是客,區區張英根本無需放在眼裏,就讓孫賁領兵一戰。”吳景和張英等人相持日久,對方的斤兩也都了然於胸,因此倒也沒把他的叫陣放在心頭。
“末將領命!”
孫策年輕氣盛,自己剛來,便有敵方大將前來叫陣,若能首戰得勝,在軍中樹立威信是何等重要,這麼重要的一戰怎麼可能拱手他人。
“舅父,侄兒相信自己的孫家軍絕對有能力將其擊潰!”
“這……”吳景的手在帥印上拍了拍,孫策完全懂得吳景的心意,當下也不再推辭,一手舉過帥印,道:“布陣迎敵!”
吳景和孫賁相視一笑。
張英的兵馬不多,共有兩千來人,清一色的騎兵,一字排開,在這樣的平地之上,騎兵的威力非比尋常,隻是這些騎兵在孫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南方多江湖,更注重於水戰,而孫策隨孫堅長年征戰於北方,對於騎兵的訓練絲毫不比任何北方名將遜色多少。
隻見孫策一身白銀戰袍,當先騎在一匹大宛寶駒之上,手持一柄長槍,英姿煞爽,威風凜凜。身後更是程普、孫河等一幹猛將。這次的布陣完全由他安排,此一戰但凡出戰的都是剛來此處落腳,還未吃上一頓飽飯的孫家軍,而吳景的原部都被安排在營內觀戰。這是初來乍到的立威之戰,因此隻能勝不能敗。
“你就是張英?”
張英聽孫策語意蔑視,怒道:“你是什麼玩意兒,快叫你們縮頭大將出來!”原來吳景最近舊病複發,一直都閉門不戰,因此張英一直嘲笑他為縮頭大將。此一問,惹得張英一邊的兵將們哈哈大笑起來。
“放你娘的狗屁!”程普第一個破口大罵。
“你是何人,快快報上名姓!”張英怒吼。在江東一帶,張英也是數一數二的名將,雖然看到這一連串的新麵孔,知道是吳景的援軍到了,但也根本沒放在心上。
“吳郡富春孫伯符是也!”
“孫伯符?江東猛虎孫堅之子?”張英在聽到這個名字時也不禁心中一顫,孫家父子的威名那是如雷貫耳,但這驚懼也隻是一瞬間的事,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天不怕地不怕,沒有真正較量過,道聽途說來的全都當做是流言不足為信。
“怎麼,縮頭將軍自己不敢出來應戰,派你這種乳臭未幹的小子來送死不成。”
“誰死誰活,打過便知!”孫策不耐,架馬便往陣前衝去,身後一陣呐喊助威聲響起。張英豈肯落人後,當下也用力一夾馬肚,衝上前去。三回合一過,張英已知對方實力強勁非自己能敵,拆了幾招便速速回陣。
孫策在馬上大罵:“看看到底誰才是縮頭烏龜!”
張英這時哪還顧得上什麼顏麵,一聲令下,便開始全軍衝鋒,安排在兩翼的弓騎手便有一陣亂箭射向在陣中的孫策。
孫策這邊隻聽得程普大喝:“衝啊!保護主公!”
雙方都毫不示弱,廝殺昏天暗地。
在一旁觀戰的孫賁道:“伯符武藝超凡,看來更甚其父啊。”
吳景也不禁笑道:“如此何愁大事不成啊,隱忍了這麼多年,終於看到一絲希望,能夠逃離袁術老賊的擺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