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他第一次這樣嚴厲的跟她說話!
錦瑟心裏一堵,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她的身體太虛弱,想要自己逃根本不可能的,她現在能極力的撐著自己保持清醒,已經很不錯了。
身後的追兵好像越來越少了,錦瑟覺得很奇怪……哪怕北棠風打傷了一些人,也不至於會如此啊?
心中那種疑慮和奇怪的感覺越發的濃厚……是什麼被她遺漏了?
錦瑟心裏閃過這樣的思緒,但是沒有時間給她思考!
猛然,又是剛才那淩厲強大的箭破空而來,還是在他們的前方射來,北棠風多處受傷,一把推開錦瑟,錦瑟聽到鋒利的箭頭沒入身體的聲音……
三箭……竟全都中了!
錦瑟跌倒在地上,滾了好幾圈……若不是北棠風已經無力保她,他是不會將她這樣狠的推開的!
錦瑟心幾乎在這一刻遺失了一般,她瘋狂的爬了起來,用盡了全部的力氣,身上粘著鮮血和泥土,那些血,已經不知道是北棠風的,還是那些黑衣人的了。
循著北棠風沉重的呼吸,錦瑟瘋狂的撲了上去,“阿風!你沒事吧?你沒事吧?”
北棠風伸出手來,拉住了錦瑟胡亂摸索著的小手,他的手全是濕濕黏黏的血液,錦瑟一把抓住,跪倒在了他的身邊。
他躺在地上,錦瑟抓著他的手,她知道那三箭都射中了,但是傷在哪了?不論傷在哪,都叫錦瑟一陣陣窒息的痛楚直入心扉……
他已經受了很重的傷,之前就中了兩箭,如今又是正麵中箭……那射箭的人箭法高超,力量強大……
她隻求,隻求北棠風來得及躲開致命部位……
“沒……沒……事……”可是北棠風的聲音已經虛弱得幾乎聽不見了,那種壓抑著痛苦的沉重叫錦瑟的心一陣陣的揪了起來。
她胡亂的伸出手,在北棠風的身上摸到了那冰冷的箭羽……
這個位置……這個位置……
“阿風……”錦瑟的臉早已經煞白到了鐵青,她的手狠狠的顫抖了起來,臉上的鮮血染著鐵青的臉,變得詭異恐怖。
“我……”北棠風重重的喘息了一聲,什麼都說不出來……
那個位置……是右邊的胸膛……是,是他的心口啊!!!
“阿風!阿風……都是我,都是我都是我……”錦瑟的語氣已經開始淩亂,手足無措的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在做什麼,隻是緊緊的抓著北棠風的手,“我該早點死掉的!為什麼……為什麼我還沒死!為什麼……”
“你……你在說什麼呢?”北棠風終於吐出了一句話來,緊緊的握住了錦瑟的手,黑夜裏他的臉上糊滿了血,完全看不清楚表情,隻有一雙眼睛,在黑夜裏閃著溫暖無比的光芒。
錦瑟使勁的搖頭,胡亂的說著什麼,呢喃著已經聽不清楚了,但是一定是在責怪自己,她顫抖著,那樣的害怕,驚恐……
北棠風好想,好想將這樣的她抱在懷裏,好好安慰她……
可是他做不到了,他走出軍帳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做不到了,已經沒有資格了。
“錦瑟,答應我……好好活下去!”北棠風終於還是說出來了,嘴角勾了起來,眼睛裏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已經縈繞了霧氣。
“我早該死了!早該死!”錦瑟搖頭,胡亂的搖頭,她的手被北棠風緊緊的抓著,仿佛是在安慰他,仿佛就是他的懷抱一般。
他握得那樣的緊,不想放開……另一隻手卻從懷裏掏出了那帶血的瓷瓶,遞到了錦瑟的手心,然後緊緊的捏著她的手,那瓷瓶在她的手心裏放不開,因為他的力道很大,幾乎要將那瓷瓶按進她的手心裏一般。
她痛了,隻覺得全身無力,顫抖著隻覺得眼睛一陣刺痛,早已經無法再流淚的眼睛再次有眼淚洶湧而出。
好痛……不論是手,還是眼睛,甚至是心……都好痛。
“喝下去!”北棠風的語氣好嚴厲,他從來不會這樣跟她說話……他從來不會……
錦瑟搖頭,什麼都說不出來,隻有眼淚劃過臉頰,卻是血紅色的。
北棠風在黑夜中模糊的看到她一臉血淚的樣子,心口比被箭射中時還痛……什麼樣的疼痛,都比不上他這一刻的心痛。
“喝下去……活著。”北棠風還是緊緊的握著她的手,將那瓷瓶死死的按在她的手心裏,“這是我對你唯一的……請求。”
“我不要,我不要!”錦瑟大吼出生,聲音沙啞,已經如同困獸一般的絕望,“我隻想你好好的活著!我想你活著……你們都活著,該死的是我,是我啊!”
“為什麼?”錦瑟使勁的掙脫,可是此刻她虛弱的身子,卻連受了重傷生命垂危的北棠風都抵不過,那瓷瓶還是穩穩的捏在她的手心裏,怎麼也甩不開。
她隻能嘶吼道:“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比我先走!我不要,我不要……我要你活著,我要你活著!”
“喝下去!忘了我……”北棠風聽著錦瑟的話,卻還是狠心的按住了她掙紮的手,他的氣息越發的紊亂虛弱,甚至他的體溫也一點點的冰冷下來……
“忘了我,你就不會痛了……”北棠風輕輕的笑了起來,其實……他很不甘心,很不服氣,為什麼……輸的是他?
他也好想問,為什麼輸的是他?
可是不重要了,看到錦瑟的痛苦,看到她為他流的血淚……一切都不重要了,哪怕她會忘了他,也無所謂了。
起碼他在她的心裏,是這樣的重要的!
“你喝了藥,忘了我……便不再是我的錦瑟!”北棠風咳嗽了幾聲,他不管錦瑟聽沒有聽到,隻是喃喃的道:“我的錦瑟……我帶走了,你喝下去,便是與我一起死了……這樣就足夠了,新生的你,不是我的錦瑟了!你會忘記一切,你會幸福的。”
“我不!我不!”錦瑟嘶吼著,卻已經沒有了力氣,整個人幾乎都虛脫得爬在了北棠風的身上,她的手還試圖著用最後的力氣掙紮。
她要將那該死的藥狠狠的丟開……可是北棠風不讓!他不讓她這樣做!
“聽話……”北棠風虛弱的哄道:“我從沒有強求過你什麼,就這一次……求你喝下去,這是我最後的請求!”
最後的請求?
錦瑟一愣,聽到北棠風繼續道:“你就成全……成全我吧,讓我……把……我的錦瑟,帶走……”
錦瑟全身脫力,連掙紮都沒有了任何的力氣。
北棠風按著她的手,死死的捏著藥瓶子,用指頭打開了塞子……然後握著錦瑟的手,半點不容的她反抗,將瓷瓶遞到了錦瑟的唇邊。
“讓我帶……她走……”北棠風最後的聲音,是錦瑟最後一次聽到他和她說話。
那藥不苦……明明是甜的,卻叫錦瑟覺得無比的苦澀,仿佛是火一般,順著她的喉嚨一路燃燒到她的腹部。
將她整個人都燃燒了起來,仿佛烈火焚身,那種痛苦,幾乎將她整個人撕扯成碎片。
北棠風看著錦瑟倒在了她的身上……閉著眼睛,臉上的血淚痕跡很刺眼……以後她不會再這樣痛苦了,以後……她再不會流淚了。
北棠風輕輕一笑,帶著血的手還緊緊的握著錦瑟的手,然後他仿佛也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輕輕的閉上了眼睛,陷入一片黑暗。
他的錦瑟……他裝在心裏,帶走了。
她永遠都在,永遠都是他認識的錦瑟,熟悉的錦瑟……
從第一次在林子裏那一箭射中她時,她的眼睛就深深的看進了他的心裏……
她的淚,她的笑,她的一點一滴,一舉一動……甚至她說的每一句話,她輕輕挑眉的樣子,勾著唇角淡然又無奈的笑容……一切的一切,他都帶走了。
保存在他的心裏,在他的記憶裏,在他的生命和靈魂裏。
永遠永遠……
…………
……
夜那樣的安靜,沒有追兵,也沒有廝殺,一切都仿佛隻是一個夢,一個恐怖的夢。
安靜的林子裏,錦瑟靜靜的躺在北棠風的身上……兩個人都一動不動,相互依偎在一起,在這荒郊野林,錦瑟的頭發散亂的如同盛開的黑色藤蔓,灑落在北棠風的身上,臉上,與他的血……還有他零散的發絲纏繞在了一起。
馬蹄聲輕輕的傳來,一點點的靠近。
黑夜裏,清瘦的身影坐在高頭大馬之上,從暗處一點點的靠近。
他的手中握著弓箭,手指修長清美,弓箭上鑲著寶石,在夜裏異常的璀璨奪目。
將弓箭輕輕的遞給了一邊的人,慕容修雲下了馬,緩緩的走進躺在地上的二人。
“她沒事吧?”慕容修雲彎下腰,輕輕的將錦瑟抱了起來,將兩個人分離……錦瑟的發絲纏繞著粘在了北棠風帶血的臉上,被無情的分離開來。
將錦瑟小心翼翼的抱在懷裏,看著她渾身狼狽,一臉鮮血的樣子,慕容修雲垂眼,輕輕的歎息,“以後再不會發生這樣的還事了,我保證。”
跟在身後的清竺上得前來,查看了錦瑟的脈搏,許久,才鬆了一口氣,“沒事……神仙忘喝下去了,隻等她醒來了。”
說著,清竺不由得轉眼看了一眼孤零零的躺在地上的北棠風,他的身上還帶著幾隻箭,模樣真是淒慘,可是卻安詳的閉目,甚至嘴角還掛著笑容。
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呐!這幾箭可是異常的重啊,生生的受了,卻隻是為了成全別人?這世上還有這樣的人?
還真的有,就在眼前。
清竺想笑,卻連呼吸都覺得沉重。
“交給你了,我在碼頭等你。”慕容修雲掃了北棠風一眼,抱著錦瑟的手微微一緊,隨機他轉開眼,沒有留戀……
決裂的轉身離去,將錦瑟抱著上馬,揚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