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穆昶又一次從電車上下來的時候,黃昏的晚鍾在天邊長鳴,眼前的旭街上空無一人,隻有陽光孤寂地灑在這片大地上。穆昶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分、秒、時在細小的格子中抖動,將眼前的時間限定。
身邊的電車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它毫無留戀地像是最末一班車一樣從穆昶的身邊行駛而過。
穆昶並沒有去看它的背影,他輕咳了幾聲,帶著病態白皙的臉頰上還帶著堅韌的目光。他義無反顧一樣向著那家熟悉的書店前去了。
然而,似乎有什麼並不想讓他前往。
當熟悉的建築再一次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穆昶熟悉地認識到自己再度陷入了鬼打牆的幻境之中。而他已不如最初那般迷茫和恐懼,他挺直了腰板向四周張望了一番,隨後,他緊緊握住了胸前的項鏈。
卞成禮不在,這項鏈便是他最好的護身符。
因此穆昶深吸了一口氣,他堅決地再次抬起腳向前走去。
“你不應該去的。”
身邊卻忽然響起一個人的聲音。這聲音很是陌生,穆昶根本無法從記憶中尋找到相關的認知。可他依然停了下來,低下頭去看這個坐在路邊說話的人。
這人形容高瘦,穿著黃包車師傅的大褂,頭上卻戴了一頂帽子,帽簷壓得很低,穆昶看不見他的臉。
而這人像是也感受到了穆昶的視線,他並沒有抬起頭,而是依舊道:“你不該去的。”
穆昶沒有理會他,繼續向前而去。
黃包車師父沒有再開口,他依舊坐在那裏,目光也沒有隨著穆昶遠去。
“你不該去的。”
這一次,又有一個聲音在一邊勸阻他。而相比起前一個聲音,穆昶對這個聲音多有熟悉。因此他停下來,轉頭看向一邊的小巷裏。
小巷中光影明滅,黑與白切割出兩個不同的世界。而就在這個世界的交界線上,穆昶清晰看到那裏站著一個女孩的身影。她穿著女校的校服,上半身陷在黑暗之中。
穆昶看不清她的模樣,卻似乎能清晰認識到她是誰。這讓穆昶不免猶豫了半分,但很快他的腳步沒有再停留,而是略過女孩所在的小巷,向著書店的方向前進。
陰影中的女孩沒有阻攔他。
鬼打牆的幻境似乎因為穆昶的堅決而有了一絲崩塌的痕跡,而在這份扭曲和崩塌的邊緣,穆昶看到街邊出現了更多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他們之中有穿著黑色旗袍的年輕太太,也有衣衫襤褸的普通老公。
他們無一例外都看不到臉,可他們的目光卻同時落在了穆昶的身上。他們無聲無息地注視著這個少年,看著他虛弱卻又堅定的腳步踏出眼前的幻境。
那座熟悉的書店,重新出現在了穆昶的眼前。
看到書店的出現,穆昶如釋重負一般吐出一口氣。像是要見證命運的場景,他鄭重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隨後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眼前的店門。
書店裏,擺設一如尋常。各種年代的各種書籍在店裏堆放著,書店老板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而在穆昶經常坐著學習的地方,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坐在那裏。
似乎是聽見了門外的動靜,段玉荷抬起頭來。
她還是穆昶初見時候的模樣,有一雙好看的如同池水一樣的眼睛。她還是顯得瘦小柔弱可憐,身上的校服看起來也很是陳舊。她坐在夕陽的餘暉之中,這單薄瘦小的身影,好像隨時都會隨著太陽而西去。
穆昶並沒有說話,他平靜地看著她。而段玉荷的眸子動了動,她似乎有很多話,可最終卻隻是抿了抿嘴唇,道了一句:“你不該來的。”
然而穆昶卻搖了搖頭,道:“我們說好的,我要為你補習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