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日子,不值得回味,卻像烙鐵一樣,深深烙印在我心頭,每每想起,都覺得灰暗到不真實,但不可否認的是,它確實改變了我的人生走向……
六月盛夏,本該驕陽似火,可今年的天氣,奇怪地不符合科學。接連下了十六天大雨了,天空中仍然烏雲密布,似乎要壓到人頭上,我感覺喘不上來氣,“一日之計在於晨”,早起地我,隻覺心情煩悶。
“安星星大小姐,好了沒有,快要遲到了。”又是林柯來叫我上學了,平時的我,最期待這“常規”的一刻,期待我早起穿戴整齊,容光煥發,他每每見到我時,都不禁讚歎,可今天,不知怎麼,我感覺心裏惶惶不安,不想給任何人好臉色。
學校離我們家很近,平常我和林柯打打鬧鬧一會兒就到了,可是今天,我腳上好像綁著千斤重的鉛,每走一步都心情沉重。
林柯似乎體察到了我的心事,從包裏掏出一把糖塞給我,輕輕的拍拍我的肩膀。
我和林柯是鄰居,我們兩家的小院中間就隔著一道牆,從我記事起,我的生活裏就沒少過他的影子,他也總是圍著我轉,除了睡覺,大部分時間都和我一起度過,就連吃飯也要端著碗跑到我家,好像隻是張阿姨名義上的兒子。
這麼多年形成的默契,他總能體察到我的任何情緒,不用刻意說安慰的話,就足夠讓我踏實。
到了學校,我從課桌裏抽出我的寶貝畫本,這是我自己構造的“烏托邦”,每次心煩意亂時,我都能在這裏找到前所未有的寧靜。
“安星星!”蘇瑞傑的大喊讓我打了一個寒顫。
“怎麼了?”我不耐煩地看向他,他向來很愛挑事,我和林柯都很看不起他。
“怎麼了!我的舅舅給我爸打電話,說你爸死了。”小孩子的世界,似乎對死亡沒有概念,蘇瑞傑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的興奮藏都藏不住。
蘇瑞傑的舅舅,是我爸的工友,就是他介紹我爸去那個工地上當大車司機的,聽到這個,我不辨真假,就開始大哭。
我因為學習好,長得漂亮,在班上很受重視。同學們看見我哭,都過來安慰我,不一會兒,便引來了鄭老師。
她了解了事情經過後,讓蘇瑞傑向我道歉,蘇瑞傑很不情願,但又不敢違抗老師的命令……
這件事雖然很離譜,但是我仍感覺心裏惴惴不安,就這樣悶悶不樂過了一上午。
中午,我和林柯一起回家的時候,他塞給我一袋子洋火片,“這是我從蘇瑞傑那贏來的,幫你報仇雪恨,安星星,你別難過了,以後,我保護你!”
我聽到他的話,轉頭看見他眼眸中透出的清澈與真誠,心裏蕩起辛酸的漣漪,總感覺這樣純真美好的生活要結束了。
回到家,看見媽媽坐在地上,頭發散亂,眼睛紅腫,大姨、姑姑、外婆都低頭坐在沙發上,不大的房子裏擠了很多人,可並不熱鬧,家裏的氣氛比外麵的雷陣雨更讓人害怕。
我仿佛猜到了,可我隻是個二年級的小學生,不懂家裏發生的這些會對我以後有什麼影響。
我到隔壁奶奶家,還未進門,就聽見奶奶邊哭邊喊:“我的兒呀,我的兒呀……”我進了房門,家裏的親戚齊刷刷看向我,眼裏有淚水、有同情。
我對那個男人—我的爸爸印象並不多,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工地上幹活,每晚我將睡未睡的時候,聽見三輪車的鳴笛聲,知道他回來了,或許,我和他隻是熟悉的陌生人,我對他還沒有對他的三輪車熟悉。
關於我爸爸的記憶,我都是在別人口中聽到了,零零散散的話潦草拚湊成了一個人。媽媽說,她和我爸爸是經人介紹在一起的,認識不到一個月就草率結婚了,但是他倆感情很好,爸爸是一個很少說話、但幽默風趣的人,經常在家裏開玩笑,和他在一起,盡管經濟條件不好,但很快樂。爺爺奶奶說,爸爸、大伯、姑姑他們三兄妹小時候學習成績非常好,三個都是年級第一,運動會上也屢屢奪魁,開學典禮的時候,校長專門把爺爺請到主席台上,問他怎麼教出如此優秀的幾個孩子,可惜,爺爺是個老頑固,覺得孩子能識個字不被騙就行了,三個孩子都上完初中就輟學了。
奶奶現在每天處在自責中,精神渙散,後悔當初沒有堅持己見,供爸爸上學,害得爸爸十幾歲就外出打工,受了這麼多苦,還丟了性命。
家裏出了事,可日子還得繼續,我一個孩子,在家裏幫不了任何忙,第二天,舅媽送我去上學,我走在街上,看著樹上掛滿的白布條,心裏不知該作何滋味。
中午回家,我們家院子裏舉辦喪事,媽媽和奶奶坐在房子裏大哭,孩子們坐在一起吃席玩樂,嘻嘻哈哈……
家裏人都說,孩子還小,讓媽媽不要一直沉浸在悲痛裏,不管怎麼,日子還得繼續。
日子還得繼續,還是換一種活法?我的童年或許結束了,以後會發生什麼,我不得而知,但應該不會像現在這樣美好燦爛了,我和林柯,這個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從此成為兩個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