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殘雪。轉眼又是一年秋天,今夜月色皎潔,透過殿外梨樹枝椏的縫隙,斑駁地灑在地上。
我懶懶地半躺在軟塌上看書,忽然聽見簾外有動靜,抬頭便見那人掀起水晶簾子,身披一身月光踏進殿中。
“陛下。”我開口喚了一聲。
他沒有說話,走到我身前站定,盯著我手中書卷看了半晌,才悠悠開口:“你才出了小月,晚上看書仔細眼睛疼。”
我笑笑,說不妨事:“晚間時光寂寥,看看書也好打發時間。”
“芄蘭,”我收起書,對著簾外揚聲道:“將我最近新製的花茶拿來給陛下嚐嚐。”
芄蘭應了聲“是”,躬身退了出去。
“妾最近拿茉莉製了花茶,采含蕊半開的茉莉和新茶放置在瓷罐中,一層花,一層茶葉……”我留意到陛下並沒有聽我講話,隻是定定地看著我,臉色有些不好。
我坐起身來,也正了神色看向他:“陛下怎麼了?”
他背對著光,微眯了眯眼,還是勉強牽了牽嘴角,生硬地吐出一句話:“昭昭,你小產那一日,芄蘭為你出宮買巨勝奴,可曾見過其他什麼人?”
我陡然一驚,但麵上還是無波無瀾,保持著慣有的平靜:“市井人生百態,要說還見過什麼人,那倒是多了。”
“好,那我再問的具體一些,宮外那位林娘子,托芄蘭給你帶回來一件什麼東西?”陛下輕抬下巴,神情並不如以往溫柔。
我在心裏暗自苦笑,我自認周密妥帖的安排,到底還是逃不過他的眼睛。也是,論權謀算計,敏銳多疑,世間又有幾人可以抵得過他?
“陛下何以這樣問?不過是安胎滋補的藥丸罷了,陛下知道的,懷夕醫術高明,也最清楚我的體質。”我悄悄繃直了背,舉目望著他。
“昭昭!”他冷笑一聲:“事已至此,你還要扯這些謊話來糊弄我嗎?我隻是想聽你親口告訴我。”
他的話已說到這個地方,我也再找不出搪塞的借口。
我唇角牽起一絲哀婉的笑意:“陛下洞若觀火,果然什麼都瞞不過您的眼睛,妾拜服。”
他低垂著眼,對我所言恍若未聞。片刻的寂靜之後,他複又抬頭:“昭昭,你我之間,一定要這樣嗎?”
今夜我點了鵝梨帳中香,絲絲縷縷的淡青色煙霧從案幾上的鎏金臥龜蓮花紋五足朵帶銀香爐中逸出,在殿中迂回盤旋,清香四溢。
他突然站起身,扳過我僵硬的肩膀,一臉沉鬱地望著我,再開口時聲音竟微微顫動:“你可知曉,當日我聽說你有孕,我有多麼不可置信?你十七歲嫁給我,如今你二十一歲,四年過去了,我終於可以擁有一個同時有你我血脈的孩子,我那時高興得一整顆心都要迸裂出來。我想著等這個孩子出生,如果是皇子,我便讓他做儲君,親自教他帝王之道,為他延請博學鴻儒;如果是公主,我便賜給她最富饒的封地,讓她擁有食邑萬戶,做天底下最自由最快樂的公主。但是當我還沉浸在這個美夢中時,你又親手打碎了它。”